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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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拉學院,副校長辦公室。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隔絕了外界的陽光,唯有壁爐中跳躍的火焰,在阿基海頓副校長的金絲眼鏡片上投下詭譎的光影。
“艾德蒙·阿塔萊克,竟然向那個白流雪低頭認錯了……”
這則消息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在斯特拉學院內激起了難以平息的漣漪,迅速演變成一場無法控製的輿論風暴。
艾德蒙利用權勢欺淩一年級生白流雪之事本就不是秘密,但他竟會公開道歉?這背後必有驚天緣由。
很快,當時在場的學生們便拚湊出了真相的碎片,而這一真相比道歉本身更令人震驚:“白流雪……竟然是‘煉金魔工學’革命性技術的共同開發者!”
這個被嚴格保密的事實,如同驚雷般炸響。
盡管早有零星傳聞暗示斯特拉某位學生可能與埃特莉莎的突破有關,但誰也未曾料到,這位“共同作者”竟是一年級的新生!
少數知曉白流雪與埃特莉莎交往密切的人尚能保持鎮定,而絕大多數師生則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整個斯特拉學院為之沸騰,白流雪的名字伴隨著這場風波,迅速傳遍了阿爾卡尼姆的每一個角落,引發了廣泛的矚目與討論。
然而,這些喧囂傳到副校長阿基海頓耳中時,卻隻換來他一聲冰冷的嗤笑。
比起那些浮於表麵的傳聞,真正讓他感到不安的,是另一個消息。
“白流雪……他竟然奪走了艾德蒙的‘亞斯蘭研討會’入場券。”阿基海頓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紅木桌麵,發出令人心悸的嗒嗒聲。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麵前幾位垂手而立的教授,他們雖未犯錯,卻在這壓抑的氣氛下不自覺地感到心虛。
“真是……礙事的家夥。”阿基海頓的聲音平靜,卻蘊含著風暴來臨前的低氣壓,“為什麽這些不安分的因素總是層出不窮?他們就不能安分守己嗎?實在令人費解。”
這看似僅是抱怨的話語下,掩藏著被壓抑的怒火,他的計劃,那旨在緩慢而堅定地在魔法社會根基中播撒“種子”的宏圖,最不需要的就是變數。
然而,總有些“愚蠢”的家夥跳出來攪局,讓計劃一次次產生偏差。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而且,這兩次變數的中心,都繞不開“白流雪”這個名字……無論是之前的梅真·蒂蓮事件,還是現在的艾德蒙·阿塔萊克風波。
“需要……‘悄無聲息’地處理掉嗎?”一個穿著毫不起眼的清潔工製服的男人,如同幽靈般從角落的陰影中浮現,低聲請示。
阿基海頓的表情瞬間凍結:“瘋話!斯特拉的學生,哪怕隻是一個平民,若無緣無故失蹤,都會掀起軒然大波。更何況,他是校長親自關注的對象,如今更是名聲在外。‘悄無聲息’?絕無可能。”
他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白流雪意外獲得亞斯蘭入場券,雖是變數,但或許……並非完全是壞事。
一個平民,要維係住這份資格,難如登天。
亞斯蘭研討會並非一勞永逸,即便是世襲名門,每年也需要拿出相應的學術成果和真才實學才能持續參與。
從白流雪手中奪回入場券,遠比從一個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手中奪取要容易得多。
方法很簡單:在亞斯蘭的舞台上,用絕對的知識和邏輯,徹底駁倒白流雪,證明他的“無知”,進而向魔法部申訴,剝奪他未來的資格。僅此而已。
“今年亞斯蘭的斯特拉代表,已確定為阿伊傑和塞爾伊恩。”阿基海頓沉聲道,“去和塞爾伊恩那孩子溝通清楚,讓她做好準備。”
塞爾伊恩,是他暗中培養的天才少女,魔法天賦卓絕,可惜受限於天生魔力貧瘠,如同被鎖住翅膀的蒼鷹。
引導這樣充滿遺憾和渴望的靈魂滑向黑暗,對他而言並非難事。
或許,無需他親自出手,塞爾伊恩就會在“學術較量”中,自然而然地解決掉白流雪這個麻煩。
在斯特拉,能在純粹理論與邏輯上戰勝塞爾伊恩的人,屈指可數。
“明白。”陰影中的聲音應道。
阿基海頓揮了揮手,辦公室內搖曳的幾道黑影瞬間融入地麵,消失不見。
遣散眾人後,他單獨對留在原地的雷丁問道:“梅真·蒂蓮的情況,檢查過了嗎?”
“是的。目前仍用教主傳授的抑製術勉強控製著黑魔力的侵蝕,但……不知何時會徹底爆發。”
“嘖。”阿基海頓不滿地咂舌。
現代的黑魔人早已改變了策略,過去的他們試圖用戰爭將世界拖入“暗麵”,如今則學會了潛伏與滲透。
像他這樣身居斯特拉副校長高位,正是新策略的完美體現……這所培養獵殺黑魔人之魔法戰士的聖地,其副領袖竟是黑魔人,簡直是絕妙的諷刺。
而梅真·蒂蓮,已然成了一枚廢棋,她被黑魔情感徹底支配,抑製術瀕臨失效,處於失控邊緣。
但即便如此,作為吸引火力的“棄子”,她仍有最後的價值。
校長艾特曼·艾特溫必然已對學院內部的滲透有所警覺,若此時梅真失控製造事端,正好能轉移視線。
“現在還不是時候。明天開始,是‘眷屬使魔契約儀式’。”阿基海頓沉吟道。
這是全校教職工與一年級新生共同參與的大型外出教學活動,更是與精靈王國“天靈樹的搖籃”進行外交交流的重要日子,絕不能出亂子。
那位隱居在世界樹山脈深處、幾十年未現身的精靈王花凋琳,對黑魔人而言是災難般的存在,此刻不宜節外生枝。
“雷丁,最後再去檢查一遍梅真的狀態。絕對不能讓她在儀式期間失控。”
“明白。”
………………
斯特拉學院深處,一棟廢棄的教學樓內。
這裏寂靜得可怕,空氣中彌漫著灰塵與某種腐敗的甜腥氣。
雷丁推開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踏入一間曾是煉金實驗室的房間。
這裏早已失去了追求智慧與真理的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燒杯碎片滿地,滴管折斷,精密的顯微鏡和其他實驗器械被砸得扭曲變形,牆壁上布滿深深的抓痕,仿佛有野獸在此肆虐。
一張被撕得粉碎的報紙散落在地,上麵依稀可見關於“埃特莉莎新技術轟動全球”的標題。
在房間最陰暗的角落,梅真·蒂蓮教授蜷縮在那裏,身體不住地顫抖。
她的周圍,有幾道扭曲的黑影在低聲絮語,發出令人不安的嗤笑和囈語。
“梅真。”雷丁的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嗚……嗚嗚嗚……”梅真發出一陣不似人聲的低吼,對呼喚毫無反應。
“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
“證明你的價值!啊,已經失敗了嗎?嗬嗬嗬!”
黑影們環繞著她,發出刺耳的噪音。
雷丁對這一切視若無睹,隻是漠然地揮了揮手。
那些黑影如同被驚擾的蝙蝠,發出不滿的嘶鳴,迅速沉入地麵的陰影中消失。
實驗室重歸死寂,隻剩下梅真粗重的喘息聲,他緩緩走近,伸手想去碰觸梅真的肩膀。
“嗚!”梅真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如同受驚的野獸般向後縮去,喉嚨裏發出威脅性的低吼。
她的狀態已瀕臨極限,再往前一步,或許就會徹底化為隻知破壞的黑魔人。
“你是來叫我繼續忍耐、等待時機的嗎?”梅真嘶啞地問道,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狂躁。
她一生都在自卑的泥潭中掙紮,靠著剽竊、誣陷,不擇手段地向上爬,終於坐上了曾經夢寐以求的位置。
然而,她搭建的並非堅固的殿堂,而是搖搖欲墜的危樓,隻需輕輕一推,便會轟然倒塌。
當真相大白時,她失去了一切,徹底崩潰。
“忍耐?等待?我還能回到原來的位置嗎?”她咬緊牙關,話語中充滿了荒謬感。
雷丁甚至懶得露出嘲諷的表情。
對她而言,“原來的位置”本身就是一個笑話……一個靠竊取而來、注定無法長久的位置。
盡管如此,雷丁還是決定給予她最後一點“仁慈”。
“不可能。”他的聲音冰冷,“你的學術生涯已經終結……一旦剽竊審查啟動,你將被剝奪所有職位,逐出學術界……這是注定的事實。”
“什……什麽?”梅真瞳孔驟縮。
“你現在還能留在這裏,唯一的原因,是你已經近乎完全黑魔化。作為‘其他用途’,你還能扮演好最後的角色。所以,才讓你苟延殘喘。”
“!”梅真不傻,瞬間明白了話中含義。
“打算……讓我‘失控’?”這恰好與月影教內部某個計劃不謀而合。
潛伏在斯特拉高層的黑魔人太過珍貴,需要她這個即將被拋棄的棋子來製造混亂,然後再被“正義”地清除。
“該死的……你們這些混蛋!我為月影教奉獻了多少年!”梅真暴怒,獠牙畢露,黑暗的能量開始不受控製地溢出。
雷丁卻無視她的憤怒,再次開口:“所以,離開這裏。”
“什麽?”
“我不想眼睜睜看著同胞被如此利用,成為棄子。”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個小巧的、內部縈繞著黑色霧氣的水晶,遞了過去,“去西邊盡頭的‘樂園’。那裏有我們的同胞隱匿。如果你能活著找到他們,就捏碎這個水晶。它會解除你身上抑製黑魔侵蝕的咒語。”
說完,雷丁毫不猶豫地轉身,消失在門外昏暗的走廊中,沒有一絲留戀。
“……”梅真茫然地握著那枚冰冷的水晶,望著雷丁離去的方向,心中充滿了疑惑與警惕。
為什麽救她?是陰謀嗎?但無論如何,這似乎是一條生路。如果能活下去,並能擺脫這令人痛苦的黑魔抑製咒語……
她掙紮著站起身,步履蹣跚地想要離開這個囚籠般的實驗室。
忽然,她的目光瞥見了黑板上殘留的、還是人類時寫下的年度計劃表。
【眷屬使魔契約儀式明日】
數百名教職工,全體一年級新生……一場盛大的集會。
看到這一行字,梅真扭曲的臉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起來,形成了一個似笑非笑、極度駭人的表情。
“把我……當成可以隨意丟棄的棋子?”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逃往所謂的“樂園”,或許能苟活。
但這不符合她的性格。仇恨的毒焰在她心中瘋狂燃燒……她要報複!
報複那個讓她身敗名裂的男孩(白流雪)和那個奪走她一切光環的女孩(埃特莉莎),更要讓利用完她就拋棄的月影教付出慘痛代價!
而現在,她手中恰好有了一件“禮物”。
梅真撫摸著那枚閃爍著不祥黑光的水晶,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弧度。
“我會……就這樣任由你們擺布嗎?”
陰森的笑聲在空蕩破敗的實驗室中回蕩,梅真的身影悄然融入陰影,如同滴入水麵的墨汁,消失無蹤。
一場針對明日盛典的陰謀,已然拉開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