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占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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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祖之城卡梅隆,迷宮般的後街深處,空氣裏彌漫著陳舊羊皮紙、幹燥藥草與一絲若有若無的魔力殘渣的混合氣味。
    這座古老的城市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寶庫,每一條昏暗的小巷都可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與神秘的秘密。
    居住於此的魔法師們,個個都背負著沉重的過往。
    這裏堪稱“事件”的聖地。然而,身為斯特拉學院的學生,身份所限,無法隨意在此探索,致使無數隱藏任務對玩家而言,曾是遙不可及的畫餅。
    正因如此,能夠合法進入卡梅隆的途徑之一……“亞斯蘭研討會”的入場券,對玩家而言曾是至關重要的鑰匙。
    我個人對卡梅隆的大多數事件興趣寥寥,但有一個地方,卻像磁石般吸引著我的好奇心,促使我前來一探究竟。
    [莉拉瑪命運占卜屋]
    傳聞中,這裏居住著一位能預言未來的特殊NPC。
    據說,如果玩家使用“角色普蕾茵”首次到訪,她會立刻說出那句標誌性的台詞:“被命運選中的孩子,你來了。過來,告訴我你的故事。”
    起初,玩家會以為NPC識別出了玩家的身份,但換用其他角色嚐試時,她則會說出完全不同的話語。
    例如,對馬遊星,她或許會說“尋找歸處的孩子來了”;對海元良,則可能是“在抉擇的十字路口掙紮的孩子來了”。
    正因為知曉這些“設定”,作為“角色白流雪”唯一玩家的我,此前從未踏足此地。
    如今親至,好奇驅使我想要驗證:這位占卜師的預言是否真的蘊藏力量?她會為我進行占卜嗎?是否會說出那句直擊核心的判詞?她……能預料到我的到來嗎?
    “就是這裏了。”
    占卜店坐落於蛛網般錯綜複雜的小巷最深處,極難尋覓。
    即便我借助【棕耳鴨眼鏡】多次確認地圖,仍險些錯過那扇被陰影籠罩、毫不起眼的木門。
    “呼!”我深吸一口氣,用力推開了沉重的木門。
    吱嘎……呀……門軸發出刺耳的悲鳴,仿佛久未上油。
    一股混合著黴味、陳舊書香和奇異熏香的氣息撲麵而來,幾乎讓我想立刻轉身逃離。
    但我忍住了,目光落在屋內昏暗的光線下,一位身形矮小、披著深色鬥篷的老奶奶正用她那銳利得可怕的眼神盯著我。
    然後,她開口了,第一句話便出乎意料:“不請自來的客人。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出去。”
    “啊?”這冰冷的逐客令讓我愣住了,沒有任何寒暄或詢問,直接驅趕?
    “那個……我是來占卜的。比如,姻緣運勢之類的?”我試圖緩和氣氛。
    “你的命運,我無法窺視。”老奶奶的聲音幹澀而肯定。
    “為什麽?”
    她渾濁的眼珠瞪了我一下,搖了搖頭:“從你身上……我什麽也‘看’不到。”
    這簡直是胡說八道!我內心無語,準備轉身離開這故弄玄虛之地。
    就在這時,吱嘎一聲,店門再次被猛地推開,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哎呀!”那是一位留著齊整黑色短發的少女……正是普蕾茵,她似乎是因為光線昏暗推錯了門,揉著撞到的額頭,踉蹌站定,與我的目光撞個正著。
    “啊?大、大叔?你怎麽會在這裏?”她一臉驚訝。
    “……”
    我看著突然出現的她,心中念頭飛轉。
    在“遊戲”中,這裏是“角色普蕾茵”的必經之地,我以為我提前到來會改變什麽,看來是我想錯了。
    無論玩家是否操控,普蕾茵終究是普蕾茵,她的“命運”軌跡似乎有著強大的慣性。
    我正想開口,占卜師卻搶先一步,用與剛才截然不同的、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語調對普蕾茵說道:“被命運選中的孩子……你終於來了。”
    “什麽?”
    “誒?!”
    我和普蕾茵同時愣住,這句話,與我記憶中遊戲的台詞一模一樣!難道……
    “怎麽回事?”我心中疑竇叢生,她拒絕為我占卜,聲稱我“無法窺視”,卻對普蕾茵說出了既定的“台詞”?難道遊戲與現實在此產生了奇妙的交匯?為何獨獨對我不予置評?
    “那、那個是什麽意思?對不起,我隻是想摸摸牆,沒想到這裏有扇門……”普蕾茵有些慌亂地解釋。
    “我知道,孩子。你注定會來到此地。過來,坐下,告訴我你的故事。”占卜師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引導。
    “我、我現在還有點忙……”
    “亞斯蘭研討會,因總會長病情突發惡化,將推遲三十分鍾舉行。”占卜師忽然說出一個消息。
    “啊?”普蕾茵眨著眼睛,看向我尋求確認。
    我點了點頭,這是“原版”遊戲中確實存在的橋段,於我而言是熟悉的“劇情”,但從這位神秘的占卜師口中提前說出,感覺格外詭異。
    “她……真的是占卜師?”我不禁懷疑,她似乎確實擁有某種超乎常理的能力。
    這讓我更加困惑:為何偏偏對我“無效”?
    “嗯…嗯…”普蕾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占卜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順從地坐到了占卜師對麵的老舊絨布椅上。
    我靜靜地退出了占卜店,有我在場,占卜師大概不會對普蕾茵多說什麽了。
    “唉,白跑一趟。”我站在巷口,望著陰沉的天空,心中五味雜陳。
    卡梅隆,白色魔塔III,第109層……“始祖大廳”。
    魔法師們似乎對高處有著天然的偏愛,亞斯蘭研討會便在這座宏偉的懸浮魔塔最頂層舉行。
    為了容納眾多參與者,這裏配備了二十三部高速魔法升降梯,而高階魔法師們則直接使用便捷的傳送門,足見白色魔塔設施的先進。
    正式參與亞斯蘭研討會的魔法師人數曆來穩定在兩百人左右,這個數字幾乎從不變動。
    這背後隱藏著一個古怪的規則:即便某個家族持有“固定入場券”,若該家族沒有十至二十名符合標準的魔法師,也無法保住席位。
    為何如此?答案顯而易見……為了每年都能躋身此盛會,許多名門望族會大量收養具有魔法天賦的孩童,其中大部分僅是充數的“傀儡”,以確保席位不被剝奪。
    這形成了一種讓亞斯蘭研討會日益封閉的惡性循環。
    例如,以冰係魔法聞名的“德羅米安”家族,每年從北境搜羅上百名天賦異稟的孩子,最終卻隻留下最出色的一個,其餘命運堪憂,這也間接引發了不少與亞斯蘭相關的悲劇性事件。
    “關於研討會延期,謹向各位與會者致以誠摯的歉意。”主持人雖在致歉,臉上卻看不出多少愧意,更像在說“總會長突然病重,我們又能如何?”
    而總會長梅吉·阿魯文抱病出席,顯然是想親眼見證今年又有哪些新星崛起。
    “究竟是怎麽回事……”普蕾茵聽著主持人的話,心神卻仍縈繞在剛才的占卜上。
    那位占卜師非同尋常,她似乎能窺見“附身者”(指玩家角色?)的真相,甚至能預知總會長的病情。
    普蕾茵本是偶然到訪,占卜師卻斷言此為“命運”,並贈予她幾件小禮物與幾句意味深長的忠告:“你的命運之線已糾纏難解。心中有很多疑問吧?有很多想尋求答案的問題吧?”
    “去找那個身負‘冰之祝福’的孩子。”
    “冰……?”
    “是的。與那孩子一同,觀測星軌。或許,你能隱約窺見前路的微光。”
    坦白說,普蕾茵完全不解其意,她想找白流雪商量,可惜匆匆一別,未能如願。
    此刻,她看到白流雪站在不遠處,正望著主持人出神,不知在思考什麽。
    “那麽現在,有請總會長梅吉·阿魯文閣下致辭!”
    啪!啪!啪!沒有歡呼,隻有禮貌性的、略顯稀疏的掌聲在大廳裏短暫回蕩。
    總會長的演講開始了。
    “感謝諸位蒞臨。因老夫身體抱恙,致辭可否精簡些?若有不周,還望海涵。”
    “當然可以,總會長閣下!”
    “嗯,多謝。”
    原本預計是一場冗長乏味的陳詞濫調,但總會長因健康狀況,發言異常簡潔利落。
    “真是帥氣……”普蕾茵望著主席台,不禁低語。
    魔法學會總會長梅吉·阿魯文,外表看似二十出頭的青年,實則已逾一百五十歲,重病使他形銷骨立,麵色蒼白,卻意外地有種頹廢之美,甚至在某些貴族圈子裏擁有狂熱的追隨者。
    “那麽,亞斯蘭研討會,正式開始!”
    啪啪啪啪!這次的掌聲明顯熱烈了許多。
    普蕾茵甩開雜念,集中精神。真正的挑戰,現在才開始。
    “亞斯蘭研討會,本質上是一場生存戰。”
    熟知“原著”的普蕾茵深知這一點。各族各派的天才聚集於此,發表論文,並相互攻訐、批判。
    貶低他人的學識、魔法乃至人格,動搖對手的心智……唯有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堅持到最後,才能被銘記為真正的天才,獲得來年再戰的資格。
    普蕾茵雖不執著於虛名,但好勝的性格讓她絕不願輕易認輸。
    “膽敢礙事的家夥……我會統統擊潰。”她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後台準備區,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捏出水來。
    “呼……”阿伊傑·摩爾夫·莫羅波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擂鼓般的心跳。
    運氣糟透了,她抽中了首個發言的簽位。
    長達一整天的研討會,近兩百人等待展示,初期登場者因大家精力充沛,往往會受到最猛烈的炮火攻擊。
    因此,名校或固定參會者通常會利用影響力排在後麵,而像她這樣的“新星”,則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別緊張,像平時那樣就好。”她默默告訴自己。
    她的論文是完美的,至少她如此堅信。
    文中融入了一個迄今為止無人想到的、極其“特別的想法”。
    然而,問題在於,她未能將那個想法徹底升華為無懈可擊的理論,最終,不得不極大地依賴白流雪的幫助才得以完善。
    “這應該沒關係……知道此事的隻有他和我。”她試圖安慰自己,但不安感仍如影隨形。
    魔法具有獨特的個性;同是火焰魔法,洪飛燕的狂暴爆裂與阿爾舒昂的精巧控製截然不同;阿伊傑的魔法特質在於“蘊藏的生命力”,而令她驚訝的是,白流雪竟能深刻理解這一點,並將其完美融入了論文之中。
    可即便如此,論文中是否仍殘留著過於濃重的、屬於白流雪的“味道”?
    萬一……萬一有洞察力非凡者,從她的論文中嗅到的不是“阿伊傑·摩爾夫·莫羅波”,而是“白流雪”的氣息,該怎麽辦?
    “不會的……為了做到天衣無縫,他已經竭盡全力了。”她想起白流雪熬夜推演的身影。
    “呼!”
    再次深呼吸,她將目光投向講台。
    還有一分鍾,她就要站在那裏,向全世界展示她的魔法。
    這是她第一次,不是以“背叛者摩爾夫之女”的身份,而是以“阿伊傑”本身的能力贏得認可的機會……絕不能搞砸!
    “喲,這不是阿伊傑·摩爾夫·莫羅波嗎?摩爾夫家……居然還有後人?”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您是?”阿伊傑轉身,看到一個發色灰白、有著蛇般猩紅眼眸的年輕男子。
    他胸前佩戴著“阿爾貢達大學院”的徽章,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衣領上那個冰晶與荊棘交織的家徽……“德羅米安家族”。
    以冰係魔法聞名的德羅米安家族,曾與摩爾夫家族並列為冰屬性魔法的權威。
    但兩者間存在決定性差異:純血統。
    摩爾夫家族世代傳承著近乎天賦神權的冰之力量,到了阿伊傑這一代,她更是身負“冰之祝福”降生。
    而德羅米安家族,其冰係血統早已稀薄,多年來依靠秘密收養外來天賦者以維持聲望,他們對摩爾夫家族的嫉恨與自卑,不言而喻。
    如今,摩爾夫家族慘遭滅門,德羅米安家族會作何反應?從眼前青年嘴角那抹毫不掩飾的得意笑容中,答案顯而易見。
    “真是‘幸會’啊。”青年語帶雙關。
    阿伊傑早已聽聞兩大家族宿怨,但親身體會這份惡意,仍讓她心頭泛起苦澀。
    “幸會,阿伊傑·摩爾夫·莫羅波。我是凱伊卡·德羅米安。作為各自家族的‘代表’,一起‘努力’吧。”他故意加重了“代表”二字,隨即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故作驚訝地補充道:“啊,抱歉,我忘了……你現在恐怕代表不了家族了吧?不過沒關係,同為冰係魔法師,正好可以讓世人評判一下,孰優孰劣……聽說貴家族遭遇不幸時,我還頗為‘遺憾’呢……不過今天之後,世人就會明白,誰才是冰係魔法的真正權威了。”
    “……是麽。”阿伊傑強壓下怒火,冷淡回應。
    凱伊卡·德羅米安輕蔑地笑了笑,甚至故作親昵地拍了拍阿伊傑的肩膀,然後才誌得意滿地轉身離開。
    一轉身,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幾乎要抑製不住內心的狂喜。
    “運氣真好!”他心想。
    一個在街頭長大的野丫頭,她的魔法怎麽可能比得上德羅米安家族精心準備的論文?
    但世人隻會簡單地對比結果……“看,德羅米安的魔法遠勝摩爾夫的遺孤!”
    摩爾夫家族覆滅後,德羅米安一直被視為“冰係魔法第二權威”,這是何等的恥辱!隻要今天能當眾碾壓阿伊傑,證明德羅米安的實力……
    “家族繼承人的位置,看來離我不遠了!”
    凱伊卡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仿佛已看到自己站在家族權力頂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