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漸弱，大廳再次稍微安靜。
    “女士們！先生們！”西裏爾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他的父親一樣洪亮，“請欣賞——‘鷹爪的威嚴’！”
    音樂再次響起，是一段節奏感極強的鼓點。
    隻見西裏爾猛地一甩頭，身體如同觸電般開始劇烈地地抽搐、抖動！
    手臂、肩膀、脖子，甚至臉上的肌肉都在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運動著！
    緊接著，費迪南和奧托也加入了這場“群魔亂舞”，他們模仿著西裏爾的動作，但因為肢體僵硬，看起來更像是兩個被絲線胡亂拉扯的木偶。
    “......”
    大廳裏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貴賓席的陰影中，烏爾男爵的臉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他死死盯著舞池中央那個扭動的身影。
    這就是那個不成器的家夥獻上的節目？
    他今晚真正的目標是伊莎，那個天賦與容貌同樣出眾的少女，堅韌的性子更是未來鷹爪女主人的絕佳人選。
    特意告訴埃德溫讓伊莎過來，就是為了讓西裏爾有機會博得她的好感。
    可結果呢？
    阿特梅西亞家的那個小子！
    看著伊莎整晚都與他言笑晏晏，男爵感覺自己的安排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一股混雜著懊悔與怒火的情緒湧上心頭。
    就不該允許那個被詛咒的血脈踏入自己的莊園。
    然而——
    “噗嗤！”
    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笑出了聲。
    緊接著，如同點燃了引線，整個大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的天！西裏爾少爺這是在幹什麽？驅邪嗎？”
    “貴族的舞蹈就是不一樣！”
    “快看奧托！那胖子快把自己抖散架了！哈哈哈哈！”
    “費迪南！哈哈！這臭小子！跳得比他爹犁地時還帶勁！”
    普林特的居民們很快被這種充滿“後現代藝術感”的舞蹈逗得前仰後合，掌聲和笑聲幾乎掀翻了屋頂。
    氣氛反而比之前更加熱烈了。
    但是隻有何西，腳趾頭擰在一起。
    太抽象了！抽象到想給自己兩耳光。讓自己忘記這幅畫麵。
    他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西裏爾的“精彩”表演吸引，悄悄拉了拉身邊伊莎的衣袖，湊近她耳邊低聲道：“伊莎，等下結束人會很多，擠來擠去的。不如...我們現在就悄悄溜走？”
    伊莎的臉頰還帶著未褪的紅暈，聞言輕輕點頭。
    ......
    莊園外，夜色已深。
    清冷的月光灑在通往鎮子的小路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伊莎已經換回了她平時穿的騎士服，金發重新利落地盤在腦後。
    何西也換回了自己樸素的粗麻布衣服。
    兩人並肩走著，氣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何西的心思卻活絡開了。
    他得承認，雖然一開始覺得這種舞會無聊透頂，甚至不如前世花錢找幾個陪玩一起打遊戲來得直接。
    但現在......他覺得真香。
    晚風吹過，送來林間草木的清新氣息，也悄悄送來了伊莎身上那若有若無的幽香。
    比他記憶裏任何香水都更讓人心神蕩漾。
    何西在心裏發出一聲滿足的感歎。
    ‘異世界的生活，可真不錯啊。’
    ‘——如果沒有那個該死的契約就更好了。’
    突然！
    “站住！”
    一聲帶著怒氣的低喝從路旁的陰影裏傳來。
    威廉姆帶著兩個侍從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臉色陰沉，死死地盯著何西。
    “何西·阿特梅西亞！”聲音帶著一種刻意拔高的傲慢，“我要向你提出決鬥！”
    何西眉頭一皺，剛想開口拒絕這種無聊的挑釁——
    “怎麽？不敢嗎？”威廉姆立刻打斷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懦夫！孬種！虧你還掛著貴族的姓氏！連接受挑戰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他上前一步，咄咄逼人：“賭上你家族那早已腐爛發臭的榮耀！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和我來一場公平的決鬥！”
    “你是誰？”伊莎上前一步，擋在何西身前，湛藍的眼眸裏帶著一絲怒火，“何西憑什麽要和你決鬥？”
    威廉姆看到伊莎維護何西，更是妒火中燒。
    他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為風度翩翩的笑容：“這位美麗的小姐，剛才在舞會上太過匆忙，我都忘記自我介紹了，在下是橡木鎮......”
    “我管你是誰！”伊莎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讓開！別擋路！”
    威廉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變得一陣青一陣白。
    他身後的兩個侍從見狀，立刻識趣地圍了上來，試圖攔住他們。
    “滾開！”伊莎手腕一翻，“鏘”的一聲，腰間的訓練長劍已然出鞘。
    一道純淨的白色聖光如同匹練般劃過夜色，帶著凜冽的寒意。
    “媽呀！”
    兩個侍從被這突如其來的劍光和神聖氣息嚇得連滾帶爬地向後躲開，差點撞到身後的威廉姆。
    伊莎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他們，拉著何西，繼續沿著小路向前走去。
    威廉姆不知道二人住的地方是一個方向。
    看著兩人並肩離去的背影，羞辱和嫉妒的火焰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看上的姑娘，在他亮出子爵之子的身份後，哪個不是眼巴巴地貼上來？
    這個鄉下丫頭，還有那個該死的病秧子！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們竟然朝著同一個方向離開！
    這麽晚了......他們要去哪裏？！
    孤男寡女......他腦海中瞬間充滿了不堪入目的畫麵。
    那本該是屬於他的畫麵！
    “站住！”
    威廉姆的聲音因嫉妒而變得有些扭曲：
    “別被那個病秧子給騙了！阿特梅西亞家早就完了！他不過是個被詛咒纏身的廢物，一個活不了多久的短命鬼！
    美麗的小姐，你看看他那副風一吹就倒的樣子，他能滿足你嗎？能給你一個女人真正的快樂嗎？！你們是不會幸福的！”
    ‘活不了多久了？’
    ‘被詛咒纏身？’
    伊莎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何西，對方的臉上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
    威廉姆也看到了何西的反應，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即便是落魄的貴族，終究也還是在意這些的......
    然而，威廉姆的激將法，注定要用錯地方。
    對這一切，何西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一個見色起意的紈絝子弟罷了。
    這種人，他前世見得多了，除了浪費口舌，毫無價值。
    拿一個自己毫無歸屬感的貴族身份，用一份早已腐爛發臭的家族榮耀來刺激他？
    這些東西和自己有個屁的關係？
    實力不足時的隱忍，是成年人最基本的生存法則。
    這些虛名，連用來刺激他的資格都沒有。
    “沒事的，伊莎。不用理他。已經很晚了，我們先回去吧。”
    他拉著伊莎的手腕，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剛才的汙言穢語隻是掠過耳邊的風聲。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隻留下威廉姆在原地無能狂怒。
    ......
    小路恢複了寧靜，隻有蟲鳴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伊莎低著頭，心事重重。
    威廉姆的話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裏盤旋。
    何西的身體狀況...那個所謂的詛咒...難道是真的？
    他之前突然放棄訓練，也是因為這個嗎？
    “伊莎，”何西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歉意，“抱歉。”
    伊莎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她還沒完全從剛才的衝擊中緩過神來，就聽到對方說什麽“抱”。
    愣了一下，看著何西溫和的臉龐，感受著他手掌傳來的溫度，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猶豫了一下，以為何西是在尋求安慰。
    輕輕咬了咬下唇，準備張開雙手，給眼前這個背負著沉重命運的少年一個朋友間的溫暖擁抱——
    “你說得對，”何西看著她，眼神真誠，“我確實不該半途而廢。”
    “明天，我能繼續和你一起訓練嗎？”
    伊莎張開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月光下，少女的臉頰再次飛起兩朵紅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