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井邊的乞兒醒了,他說了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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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未亮,一層薄薄的晨霧籠罩著乳娘院,萬籟俱寂。
    雲漪卻被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驚醒,趙嬤嬤身邊的小丫鬟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外,神色慌張:“雲娘子,快!阿醜醒了!”
    雲漪心頭一緊,顧不上梳洗,披上外衣便匆匆趕往偏院。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麵而來。
    那個叫阿醜的孩子果然睜著眼,高熱退去後,他的臉頰更顯凹陷,襯得那雙眼睛大得驚人,像兩汪深不見底的潭水。
    看到雲漪,他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麽,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掙紮著抬起那隻細得像枯枝的手臂,急切地指向自己的喉嚨,眼中滿是焦灼。
    緊接著,他做出了幾個奇怪的手勢——先是雙手在胸前合十,像在作揖,隨即又指向雲漪,最後,他費力地豎起了三根瘦骨嶙峋的手指。
    雲漪立刻蹲下身,放柔了聲音,試圖安撫他:“別急,慢慢來。你是想說……謝謝我?”
    孩子劇烈地搖頭,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眼中焦急更甚。
    “那……是餓了?想要三個饅頭?”雲漪又猜。
    阿醜依舊搖頭,情緒激動起來,猛地用手拍打著床板,喉嚨裏擠出嘶啞的“啊……啊……”聲,仿佛有千軍萬馬堵在胸口,卻衝不破那道無聲的屏障。
    這絕望的嘶吼讓雲漪心頭猛地一顫,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
    她盯著那三根手指,試探著問道:“你是想告訴我……三件事?”
    話音剛落,阿醜的瞳孔驟然收縮,那雙大眼裏瞬間蓄滿了淚水,他拚盡全力地點頭,淚珠如斷線的珠子般滾滾而下。
    一旁的趙嬤嬤看得心酸,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孩子,雖說是個啞巴,可心裏比誰都明白。昨夜燒得人事不省,嘴裏還顛三倒四地念叨著‘黑……貓……井……’,也不知是什麽魘住了。”
    黑貓?井?
    雲漪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她猛地想起那隻引她去廢井的黑貓墨影,想起那口荒草叢生的枯井。
    難道……這口井真的有問題?
    這個孩子知道些什麽?
    這個念頭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她的心底。
    當夜,雲漪借口巡查院中幾處剛收回來的乳娘產業,獨自一人提著燈籠,再次走向了那口偏僻的廢井。
    夜色如墨,燈籠的光暈隻能照亮腳下三尺之地。
    井口被半人高的荒草掩蓋著,散發著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
    她俯下身,借著微弱的光亮仔細查看,終於在井壁內側發現了異常。
    那裏的青苔下,竟有幾道極不自然的刻痕,邊緣齊整,明顯是人為用利器鑿出來的。
    她正想伸手去觸摸,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極輕微的窸窣聲。
    雲漪心頭一凜,猛地回頭,卻見墨影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月光下,一雙碧綠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發亮。
    它嘴裏叼著什麽東西,走到雲漪腳邊,輕輕放下。
    那是一塊碎裂的陶片。
    雲漪撿起來,發現陶片邊緣異常銳利,像是什麽瓦罐的碎片。
    她翻過來一看,內側竟附著著幾點早已幹涸的暗紅色物質,在燈火下呈現出一種不祥的色澤。
    是血,陳年的血漬。
    指尖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與此同時,她的識海中也響起一個久違的聲音:【善行持續,護弱之心堅定,功德+1】。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甲胄摩擦的輕響,是巡夜的護衛!
    雲漪心中一驚,急忙將陶片塞入袖中,轉身便要離開。
    “雲娘子。”
    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從回廊的陰影中傳來,讓她瞬間僵在原地。
    “夜深露重,你在這裏查的……是井,還是命?”
    雲漪緩緩回首,隻見林醫正拄著一根木杖,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回廊盡頭。
    月光勾勒出他花白的胡須和深邃的輪廓,那雙渾濁的老眼在夜色中卻銳利得驚人,仿佛能洞穿一切。
    她的心跳如擂鼓,強作鎮定地屈膝行禮:“奴婢……隻是睡不著,出來隨意看看。”
    林醫正沒有說話,隻是邁著緩慢而沉穩的步子向她走來。
    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她緊緊攥著袖口的手,最終落在那口廢井上,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真相,一旦挖出來,是要死人的。”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是怕驚動了這夜色中的什麽東西。
    “但若真要查……老夫或許……能幫你遮一盞燈。”
    風穿過空寂的回廊,發出嗚嗚的聲響,像冤魂的低語。
    雲漪握緊了袖中的陶片,那冰冷的觸感讓她無比清醒。
    她第一次意識到,她手中這點微不足道的善意,早已不是自保的火苗,而是即將在這深宅大院中,引燃一場滔天大火的星火。
    巡衛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廊下隻剩下她與林醫正二人,陷入一種比任何聲音都更令人窒息的寂靜裏。
    夜色深沉,前路如被濃霧籠罩。
    雲漪明白,一旦接過了這盞所謂的“燈”,便再無回頭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