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祭壇上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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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片黑暗的盡頭,是一座宏偉得令人窒息的圓形地宮。
    死寂是這裏唯一的聲音,仿佛連時間都在此凝固。
    地宮正中,一座三丈高的白玉石台幽幽發光,如同一輪冰冷的月亮。
    台上,一麵斑駁的青銅古鏡斜斜插立,鏡麵布滿銅鏽與裂紋,古老而神秘。
    雲漪一步步走近,心跳如鼓。
    她能感覺到,那麵鏡子在呼喚她,又在排斥她。
    當她站定在石台前,試探著望向鏡麵時,心髒驟然一縮。
    那裏麵空無一物,映不出她的身形,映不出玉台的輪廓,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緩緩旋動的混沌黑霧,像是通往某個未知深淵的入口。
    她下意識地向前踏出三步,就在腳尖落地的瞬間,腰間那枚溫潤的玉佩“哢嚓”一聲,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隨即轟然炸裂成齏粉!
    一股不屬於她的,卻又無比熟悉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海,瞬間衝垮了她的識海。
    劇痛中,一幕幕血色畫麵在眼前炸開。
    那一世,她也是站在這裏,以身為匙,心為陣眼,引動地脈龍氣,將那為禍蒼生的陰魃強行封入這地宮之下。
    而這麵青銅古鏡,便是鎮壓一切的核心。
    她以為自己換來了山河無恙,百姓長安。
    可笑的是,她等來的不是感恩,而是猜忌。
    朝廷畏懼她通天徹地的力量,在她獻祭完成、最為虛弱之際,冰冷的刀鋒刺穿了她的胸膛,生生剜出了那顆與銅鏡融為一體的心髒,奪走了鎮國神器,而後扶持起一代又一代的傀儡守陵人,竊取了她的功績。
    死亡的冰冷漫上來,她最後的執念,並非複仇,而是不甘——不甘那些隨她一同赴死、連名字都未曾留下的將士被世人遺忘。
    她用盡最後一絲魂力祈願,願後世有人能記得這些無名英雄的犧牲……
    正是這一念,跨越了千載光陰,孕育了她手中那本《百姓名錄》!
    【叮!觸發宿命回響,解鎖“技·格物”高級權限。】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將雲漪從記憶的深淵中拽回。
    她大口喘著粗氣,眼中血絲密布,新獲得的力量讓她本能地看向祭壇。
    刹那間,石台的結構、能量的流向、符文的軌跡在她眼中變得清晰無比。
    她驚駭地發現,這銅鏡根本不是單純的封印法器,它是一個雙向通道!
    既能將陰魃鎮於地底,也能將它徹底釋放回人間!
    而啟動這一切的開關,正是“活體守陵人之心”。
    她心中警鈴大作,轉身便欲退離。然而,晚了。
    轟隆——!
    整個地宮劇烈搖晃,頭頂的穹頂碎石簌簌而下。
    遠處傳來一聲巨響,鎮守在外的第九座石碑徹底崩裂。
    緊接著,腳下的大地傳來一下沉重無比的撞擊聲,仿佛有一頭被囚禁了千年的洪荒巨獸,正在奮力掙脫最後的枷鎖。
    地動山搖間,祭壇四周的空氣開始扭曲,九道虛無縹緲的影子緩緩浮現。
    她們皆是女子,身著不同時代的守陵人服飾,麵容哀戚,眼中含淚。
    她們無聲地看著雲漪,而後齊齊抬起手臂,指向那麵青銅古鏡。
    不必言說,雲漪已然明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重蹈前世的覆轍——以心為祭,將銅鏡重新嵌入自己的身體,重啟大陣,用自己的生命與自由,換取又一個輪回的安寧。
    那意味著永世被困於這不見天日的地底,直至形神俱滅。
    她顫抖著抬起手,撫上自己的胸口。
    就在這時,懷中的《百姓名錄》突然自行飛出,嘩啦啦地瘋狂翻動起來。
    書頁之上,那上千個鮮活的名字,此刻竟同時亮起了璀璨的金光。
    光芒如絲如縷,從書中垂落,溫柔地纏繞在她周身。
    一幕幕虛影在她眼前閃現:城東的趙鐵匠舉起鐵錘,將自家吃飯的鐵鍋砸得粉碎;守寡多年的孫婆婆拆開給孫兒做的新衣,取出裏麵禦寒的棉草;街角的頑童小石頭敲著破鑼,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萬家燈火,萬民善念,匯聚成一條浩蕩的暖流,源源不斷地注入她的體內。
    淚水,終於滑落。
    雲漪仰起頭,迎著那九道悲傷的虛影,輕聲低語:“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皇城深處,嬴夜立於影密衛的密室之中,親手點燃了最後一支玄鐵令。
    跳動的火光映著他冰冷的側臉,他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啟動備用陣——若她成了新的祭品,這帝國,也不配存在。”
    地宮祭壇之上,雲漪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銀色麵具,露出一張清麗絕塵卻又無比堅毅的臉。
    她迎著那麵吞噬一切光線的青銅古鏡,邁出了最後一步。
    鏡中翻湧的黑霧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決心,竟開始劇烈攪動,然後緩緩散開。
    混沌的鏡麵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倒影——那正是雲漪自己的模樣。
    隻是,鏡中的那個她,嘴角正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露出了一絲絕不屬於她的,冰冷而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