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漪盤膝坐在大殿中央，光網如蓮瓣般自她周身緩緩鋪展，細密的金絲在空中交織成一片朦朧微光，仿佛將整座地宮都籠進了一層薄霧般的溫柔裏。
    她閉目凝神，指尖輕顫，功德點正一寸寸被抽離識海，化作連接人心的橋梁——她要織一張網，一張由鹹陽城內外所有曾對她施以善意之人所共同編織的“善念之網”。
    可就在第一縷意念觸及遠方時，識海驟然撕裂般劇痛。
    【警告：宿主善念瀕臨枯竭，強行擴網將引動魂損。】
    係統冰冷的提示在腦海中炸響，但她沒有停。
    她不能停。
    阿阮的藥香、陳伯的掃帚聲、趙鐵匠塞進她掌心的烙餅溫度……這些微不足道的記憶，是她在侯府十年唯一暖過的痕跡。
    如今，它們成了支撐她不倒下的最後支柱。
    她咬破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疼痛讓她清醒。
    光網繼續蔓延，可每延伸一寸，就像有千萬根針紮進魂魄深處。
    她的呼吸開始發抖，額角滲出冷汗，指尖泛白，幾乎握不住那一絲靈明。
    就在這時，角落傳來一聲極輕、極歪的哼唱。
    小螢蜷縮在石階邊緣，雙手抱膝，聲音微弱得幾近幻覺，卻是那首雲漪曾在濟安堂聽過無數次的安神曲。
    調子跑得厲害，節拍也不穩，卻奇異地帶著一種笨拙的安定力量。
    那歌聲甫一響起，竟自發融入光網之中，化作一道細韌絲線，穩穩補上了雲漪即將斷裂的一環。
    雲漪心頭一震。
    有人回應了她。
    不是因為她是誰，不是因為權勢或地位，僅僅是因為……她曾給過一碗米湯，一句安慰，一次攙扶。
    這點點滴滴，竟真的被人記住了。
    她眼角滾落一滴淚，未及落地，已被光芒蒸發。
    與此同時，廊柱陰影裏的忘夫人怔怔望著那片光蓮，手中銀針無聲滑落，“叮”一聲輕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她腦中忽然閃過一幅畫麵——風雪夜，破廟前，一個年輕大夫抱著高燒的孩子衝進來，嘶啞喊著：“快取薑湯！她撐不了多久！”那人眉眼清秀，眼神堅定，和眼前這少女……竟有七分相似。
    記憶如潮水湧來，又倏然退去。
    她張了張嘴，終究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後退一步，隱入更深的黑暗。
    而高台之上，玄冥子冷笑抬手。
    轟隆——
    一麵巨大的青銅古鏡自地底升起，鏡麵幽光流轉，映出嬴夜持劍疾衝的身影。
    他一劍斬向玄冥子，氣勢如虹，可劍鋒未至，人卻僵在半空。
    鏡中倒影不動，唯獨雙眼睜開，冷冷回視著他。
    “真實之鏡”，照見人心最深的軟弱。
    嬴夜看見自己八歲那年蜷縮在宮牆角落，聽著父皇淡淡一句：“情乃亂政之根。”然後他親手掐斷妹妹求救的手腕，任她墜入枯井；他又看見自己在濟安堂外徘徊整整一夜，隻因不敢踏進一步，問那個煎藥的女子一句：“你疼不疼？”
    他的劍，第一次重得抬不起來。
    “不可能！”他怒吼，揮劍再斬，卻被鏡中倒影反手格擋，力道分毫不差，甚至更狠。
    他在與自己的怯懦對決。
    雲漪察覺異樣，強提最後一絲氣力，將光網一縷引向嬴夜方向，聲音輕若遊絲：“你不需完美，隻需……願意相信一次。”
    那一瞬，光絲纏上劍鋒。
    鏡中倒影忽然遲疑。
    嬴夜瞳孔一震——原來他不必戰勝過去，隻要允許它存在。
    劍光劈下，鏡麵崩裂，蛛網般的裂痕瞬間蔓延。
    他踉蹌而出，單膝跪地，抬頭望向雲漪。
    那一眼，冰霜裂開一線暖意。
    而玄冥子盯著那道穿透鏡陣的光絲，第一次皺眉。
    “為何……凡人之念，竟能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