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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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喜極而泣的嗚咽落在耳朵裏。
商玉婙看著陽光灑在那對相擁的母女身上。
徐見伶那身火紅金繡的裙裳染上明媚的色彩。
生來,就是這護國公府理所當然的明珠。
而她,不過是借了同日出生的微末光暈,才得以在此立足的影子。
“這位便是家裏的……表小姐吧?”
清淩而好奇的聲音響起。
商玉婙抬眸,正對上徐見伶隔著麵紗望來的目光。
那麵紗輕薄,隱約能窺見其下姣好的輪廓,尤其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宛若林間小鹿,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前世,她就是被這雙眼睛騙了。
“二小姐。”
商玉婙福身行禮,姿態放得極低,聲音輕柔溫順,“玉婙在此歡迎。”
徐見伶上前一步,親熱地拉住她的手:“表小姐何必多禮?我們是一家人呀。母親在信裏常提起你,說你溫柔懂事,這些年多虧你陪在祖母和母親身邊。”
笑意盈盈,卻不曾喚她名字。
表小姐、表小姐、表小姐……
商玉婙垂眼。
難道她真就那麽蠢,沒發現一點徐見伶的真心嗎?
商玉婙掙脫未果,便任由徐見伶握著,受寵若驚地靦腆偏頭:“二小姐言重了,是國公府收留了玉婙,玉婙感激不盡。”
“叫我什衣就好。”
徐見伶歪頭笑道,“我們年紀相仿,又養在同一個母親身邊,合該親近些。”
李夫人擦著眼淚,連連點頭:“對對對,什衣說得對。玉婙,以後你們姐妹倆要好好相處。”
她看著商玉婙:“什衣剛回來,許多規矩人情都不熟悉,你多提點她。”
“是,夫人。”
商玉婙乖巧應下。
一陣風吹過,掀起了徐見伶麵紗的一角,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一抹紅唇。
“哎呀”一聲,徐見伶慌忙用手按住,眼神掠過慌亂:“這風真調皮……表小姐莫怪,我自小在寺中長大,習慣了麵紗遮麵,怕是還要適應些時日。”
李夫人立刻心疼地將她摟住:“無妨無妨,我的兒,在家裏想怎樣就怎樣。”
商玉婙心中冷笑。
淺花寺清修之地,何時需要終日覆麵了?
“二小姐……喜歡便好。”
眾人簇擁著徐見伶和李夫人往內院走去,商玉婙默默跟在後麵。
徐銀朱經過她身邊時,腳步頓了頓,低聲嗤笑:“裝模作樣。”
隨即昂著頭,抱著手爐快步跟上。
商玉婙麵色不變,仿佛未聞。
老太太回了府,賞賜如流水般送入徐見伶暫住的沁芳園。
除了還未下朝的老爺和在外的二夫人,各房各院的人都前去探望,熱鬧非凡。
相比之下,商玉婙所在的聽雪苑更顯冷清。
翹兒在一旁嘟著嘴,不滿地擺弄著衣角:“小姐,您看二小姐那陣仗……不過是回來了而已,倒像是立了多大的功似的。還有大夫人,先前還對您噓寒問暖,這一轉頭,眼裏就隻有親生女兒了。”
商玉婙正對窗臨摹字帖,聞言筆尖未停,淡淡道:“母女天性,理所應當。翹兒,慎言。”
翹兒被噎了一下,正要不滿。
但見商玉婙神色平靜,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易怒,心下也有了些慌亂。
晚膳時分,因徐見伶歸來,府中設了家宴。
商玉婙作為表小姐,亦有席位,隻是位置偏遠。
席間,徐見伶雖依舊覆著麵紗。
但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偶爾提及淺花寺的清苦生活,語調輕快,並不賣慘。
反而更惹得老太太和大夫人心疼不已,連連給她夾菜。
護國公徐莽雖威嚴赫赫,但對這個失而複得的嫡女也明顯多了幾分關注。
席間還問了幾句在寺中的起居學業。
徐見伶對答如流,還念了幾句禪詩,聲音清脆,解釋得也頗有見地,引得徐莽接連頷首。
“什衣雖在寺中,學問倒未曾落下,比某些養在府裏的,也不差什麽了。”
二夫人戚雪明坐在正席一側,視線輕飄飄地落在徐銀朱和徐見伶二人身上,恬然一笑。
徐銀朱臉色一白,低頭默默扒飯。
徐見伶忙道:“戚姨娘過獎了。寺中師父們教導用心,但比起銀朱姐姐和玉婙表妹自幼得名師指點,什衣還差得遠呢,日後還要向兩位姐姐多多請教。”
她語氣誠懇,將自己放在極低的位置。
李夫人立刻道:“我兒何必妄自菲薄?你想學什麽,母親給你請最好的先生!”
“好了,元沁。什衣有般學問已是女子典範。”
“老爺……你比妾身還要看重什衣。”
看到戚夫人不說一詞的模樣,大夫人像是打了什麽勝仗,一臉喜悅地親手給徐國公布菜。
氣氛再次變得和樂融融。
“我們小姐哪有什麽名師教導……”
翹兒咬唇,不甘地站在商玉婙身後。
家宴結束後,李夫人果然派了身邊的媽媽來請商玉婙去琉秀苑。
夜色已濃,廊下燈籠搖曳,光影幢幢。
商玉婙跟著媽媽走在熟悉的路徑上。
前世,這樣的“談心”有過無數次,每一次都是威逼利誘,讓她認清自己的位置,當好徐見伶的陪襯和墊腳石。
這一次,想必是為了婚約而來吧。
琉秀苑內,燭火通明。
李元沁已卸了釵環,穿著常服,坐在榻上,見她進來,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
“蓮蓮來了,快坐。”她指了指旁邊的繡墩,“今日家宴,可還適應?什衣那孩子,性子是活潑了些,但心地是好的,你們年紀相仿,定能說到一處去。”
商玉婙依言坐下,垂眸道:“二小姐天真爛漫,玉婙很是喜歡。”
李夫人點點頭,接過嬤嬤遞上的熱茶,吹了吹:“你喜歡就好。說起來,你與什衣同日出生,也是緣分。當年那道士批命,說什衣命格奇異,需離家避禍,方能保家宅平安,也……能蔭庇親近之人。”
女人撥弄茶盞,意味深長地看向麵色稚嫩的少女,“這些年,你在府中平安順遂,或許也有什衣在寺中為你祈福的功勞呢。”
商玉婙心中冷笑,聲音卻依舊溫吞:“竟有此事?玉婙不知。”
“如今她回來了,這福氣自然更盛。”
李夫人放下茶盞,說:“蓮蓮,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應該明白,什衣才是這府裏正經的嫡女,她的一切,都該是她的。”
商玉婙指甲掐入掌心,麵上依舊溫順:“玉婙明白。”
“你明白就好。”李夫人笑容加深,“春日遊樂將近,上京各家子弟都會到場。那是什衣第一次在上京圈子露麵,至關重要。”
“你的父母遭遇變故,是整個國公府都不想看到的。但如今的你……是萬萬配不上太子殿下的,你可知曉?”
旁邊的丫鬟關上窗,室內月色清冷,寂靜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