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頭是W城基地最大倉庫的看守員之一，他能得到這個職位並不因為他的異能有多強，隻是因為末世之初，W城接管這個物資庫的時候，老張就藏在裏麵，對各種糧食、種子等物資的分類與儲存了如指掌，才留了下來。
    按理來講，他在末世的日子應該會過得不錯。
    但事實卻恰恰相反。
    末世裏，普通人就是農奴。
    沒有異能是原罪。
    不管你如何向異能者解釋，解釋你也做了很多事，他們隻會認為：
    你是隻能做這個才會留在那，你要是有異能……
    老張頭牽著剛剛長到他肩膀的孫女，在風雪中艱難前進。
    他的身後，還有四個艱難行走的普通人，他們都是從前在物資庫工作的人。
    其中有兩人是工程師，兩人隻是物資庫打掃衛生的保潔。
    不過，這兩位從事保潔的女士，在末世前都是出色的教師，一位教曆史，一位教英文，非常不幸，二人在末世都失去了用武之地，還是運氣好，兩人的丈夫都是工程師，才獲得了保潔的工作。
    隻不過在W城做保潔這份工作，十分煩難且惡心，還嚐嚐受到異能者的刁難。
    即使是如此，一般人也不會辭掉保潔的職位。
    除非萬不得已。
    現在就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老張頭牽著孫女，嘴裏喃喃念著：
    “要是俺不是普通人就好咯，要是年年的娘還在就好咯，就不讓年年被那個什麽破火種計劃選中！哎！”
    跟在老張頭身後的其他人並沒有回應，風雪太大了，他們的身上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雖然已經穿了由異獸皮製作的防寒外衣，但寒意還是像針一樣往骨縫裏鑽。
    沒人回應老張，也許是每個人都在留著力氣，也許是他們已經麻木了。
    幾人排列成隊，踩著前麵的巨大腳印前行，腳印來自隊伍最前方，老張頭前麵那頭白色巨熊。
    但老張頭不知又想到了什麽，突然朝著漫天飛雪罵了一聲：
    “那幫道貌岸然的禽獸！還不如那個罪人夏雪彌！她可不會攛掇十幾歲的小姑娘參加什麽火種計劃！”
    “這個破地方全是一幫禽獸嘞！還火種！俺看不如滅種了好！這還怎麽活啊，俺老漢死了就算了，年年還這麽小，她娘當年死的時候哦，托付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年年……”
    老人在雪暴中越說聲音越小，好似哽咽了起來。
    “也不知道於隊長他們在哪，俺們這幫人是……”
    老人最後的話沒有說完，吞進了肚子，他還是不想埋怨一直幫助他們的於隊長。
    一直在前方為眾人開路與擋雪的白熊突然開口，他也是一名異能者。
    “老張頭，別擔心……於隊長他們離開的時候就是順著這個方向，沿路的建築也有於隊長的標記，我能感受到，她們還活著。”
    有了白熊的話，老張頭的情緒也平複了下來。
    被她拉著的女孩，年級不過14歲，還那樣小，從出生起，她很少出過W城基地，對許多事情都很懵懂。
    “姥爺，為什麽我們要逃啊。君城長跟我們這些女孩子說，這是一個偉大的計劃，是為人類作貢獻的啊！媽媽以前不是常說，我們要做長遠考慮的事，要把什麽人類的未來肩負起來，像從前的夏……”
    “閉嘴！”
    老張頭身後一位女士張口駁斥了女孩的話。
    “別提那個罪人，她把我們都拋棄了！”
    “哎哎哎！藍葉，別嚇著孩子，年年不懂事。”
    女人身邊的男人開口，阻止藍葉，並耐心的給年年解釋。
    “年年，我們為什麽要逃，這件事很複雜，但是你剛剛關於君北羽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你。”
    “年年，你想啊，你們這些女孩子還小，一個人知道你們小，又利用你們的責任心，跟你們說你們現在做的事對人類有益，必須要做，那麽女孩子們是不是都會答應啊？不管是什麽事，都會答應的，畢竟你們那麽善良。”
    年年點頭。
    “這不是應該的嗎？我們是自願的。”
    男人搖搖頭，很有耐心的說。
    “這種自願是真正的自願嗎？你們真的有知情權嗎？用人類與道義來脅迫你們的自願，扭曲事實與價值觀後的自願會是真正的自願嗎？”
    年年還是不太懂，但她知道身邊的親人朋友都是真心對自己好，便木訥的點頭。
    男人知道年年還是沒有聽懂，也沒再解釋。
    反倒是剛剛氣憤的藍葉，此刻冷靜了下來，接著點年年。
    “年年，我問你，你們為什麽覺得參加火種計劃，和高級異能者結合，生下孩子，對人類而言是有益的。”
    “因為這樣以後生下的孩子才能免受狂暴的困擾呀。”
    “是啊，這樣確實少了一個受狂暴困擾的人，但是卻多了一個終生承受喪失異能以及壽命減少困擾的人。”
    年年一下子懵了，許久才用包裹在厚厚棉手套裏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嗎？”
    “你傻啊，當然是你了？他們沒告訴你副作用嗎？”
    “說了的，城主說，隻要我們願意參加，狂暴就會代代減少，隻是我們這幾代人受苦，以後就沒人會受此困擾了吧……”
    藍葉氣的翻了個白眼，懶得再解釋了，她直接捏了捏自己的老公歐海文，示意他接話。
    “不是的，目前沒有研究證明這種減少是代代相傳的，目前君北羽的模式，不過是不斷把異能者女性當耗材罷了。”
    ……
    白熊——葉景榮走在隊伍最前方，始終沉默。
    他想到很多事。
    想到藍葉說的拋棄，九年前的屈辱、憤怒、痛恨、厭惡很快翻滾起來，又很快藏回了心底。
    他不願意再想起那個名字。
    他又想到薑深，不知道她現在在何處。
    她能感受到於雲溪的異能波動，知道於雲溪還活著，但薑深是普通人，她還活著嗎。
    也許已經死在路上了吧，現在距離W城基地已有半個城市還多的距離，她們一路被追殺，那樣狼狽，物資不齊……
    她還可能活著嗎。
    想到某個可怕的可能，葉景榮覺得自己的異能都開始衰退，陷在雪泥裏的步伐也越來越重。
    模糊之間，密如珠簾的雪幕中，葉景榮似乎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向自己招手。
    傳說，曾有人在前往聖城基地殘骸的路上，被雪中的冤魂迷惑，一步步脫光衣服，將自己埋入冰蟲巢穴之中。
    怨恨再次翻湧起來，他察覺自己也是九年前的冤魂。
    冥冥之中，有誰將他往前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