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想，她瞬間激動起來。
    上次賣飯盒的教訓還曆曆在目，讓她時刻保持著清醒。
    衝動是魔鬼，不懂政策的衝動，更是要命的。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動，提著東西，腳步沉穩地回到了停車點。
    回營地的路上，小張開著車，嘴裏還在眉飛色舞地講著縣裏的新鮮事，孟昭南卻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她的腦子裏，反複盤旋著那個老婆婆攤位上的蔫黃瓜，和自己空間裏那些水靈靈的，一掐就能出水的蔬菜。
    一個巨大的商機擺在麵前，這次她一定要做好所有準備工作。
    回到家，孟昭南把給陸硯池買的新襯衫和布料放到床上，然後一頭紮進了陸硯池的書房。
    那個小小的房間裏，堆著他從京市帶來的各種書籍和報紙。
    她不再像前幾天那樣漫無目的地翻閱，而是目標明確地找出所有和農業，市場，政策相關的版麵。
    《人民日報》上，一行行鉛字清晰地寫著“以糧為綱，全麵發展”，也提到了要搞活經濟，鼓勵社員發展家庭副業，允許將吃不完的自留地產品拿到集市上進行交換和售賣。
    這和“投機倒把”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這是靠自己辛勤勞動所得的合法交易。
    孟昭南的心，一點點地亮堂起來。
    原來，路一直都在，隻是她之前太心急，沒看見。
    光看報紙還不夠，她需要一個活的“政策解讀人”。
    第二天下午，孟昭南用新買的白麵，摻上一點紅糖，烤了一盤香噴噴的餅幹。
    她用油紙包好，又從院子裏剛長出來的幾棵小油菜裏，掐了一把最嫩的，提著去了家屬院另一頭。
    那裏住著營裏的領導，趙愛國一家。
    “喲，是昭南妹子啊！快進來坐！”劉姐正在院子裏納鞋底，看見孟昭南，熱情地把她迎進屋。
    “劉姐，我剛學著烤了點餅幹，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拿來給您和趙領導嚐嚐鮮。”孟昭南把東西放到桌上，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這丫頭，太客氣了！”劉姐捏起一塊餅幹放進嘴裏，眼睛一亮，“哎喲，這手藝可真好！又香又脆！”
    兩人拉了幾句家常，孟昭南才狀似不經意地把話題引了過去。
    “嫂子，我剛來，好多事都不懂，想跟您請教請教。”她一邊幫著劉姐整理線團，一邊開口，“我跟硯池在屋後開了片小菜地，沒想到這邊的地還挺養人，種下去的東西長得特別快。”
    “我瞅著，以後肯定吃不完，這要是放著爛了，也太可惜了。我就想著，報紙上不是說，鼓勵大家把多餘的農副產品拿到集市上去嘛，也不知道咱們這兒，是個什麽章程？”
    她把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學習過政策，又把自己擺在了虛心求教的位置上。
    劉姐聽完，放下了手裏的鞋底，讚許地看了她一眼。
    “你這丫頭，有心了！好多剛來的家屬，天天就抱怨這兒啥都沒有，就你還想著自己動手，還學習政策，比她們強多了！”
    劉姐喝了口水，壓低了聲音。“這事兒啊，能辦！政策是允許的。不過，手續得走對了，不然也容易被人當成投機倒把抓辮子。”
    孟昭南立刻坐直了身體，聽得格外認真。
    “你得先自己寫一份申請，說明情況。然後，最關鍵的，是得讓團裏給開一張證明信，證明這菜是你自己家屬在自留地上種的，不是從別處倒騰來的。”
    “拿著這兩樣東西，去縣裏的工商局，找市場管理科，備案登記，他們就會給你一個臨時的攤位證。有了那個證，你再去集市上賣東西，就是名正言順，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一番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孟昭南心裏的那張地圖，終於被完整地勾勒了出來。
    “謝謝您，劉姐！您要是不跟我說這些，我肯定要走彎路了！”她是真心實意地感激。
    “謝啥！以後有啥不懂的，隨時來問我！”
    從劉姐家出來，孟昭南的心情大好。
    晚上，陸硯池訓練回來，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氣。
    桌上擺著一盤青翠欲滴的炒青菜，一盤酸辣土豆絲，還有一碗白米飯。
    孟昭南把新買的那件的確良白襯衫遞給他。“快去洗洗，換上新衣服吃飯。”
    陸硯池接過襯衫，手指觸碰到那順滑的布料，又看了看桌上豐盛的飯菜，沒說什麽，轉身進了裏屋。
    等他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了新襯衫。白色的襯衫襯得他皮膚愈發黝黑，寬肩窄腰，整個人顯得精神又挺拔。
    吃飯的時候，孟昭南把自己的新計劃，條理分明地跟他複述了一遍。
    從報紙上的政策，到劉姐的指點，再到去工商局辦證的流程，她說得不疾不徐，胸有成竹。
    陸硯池安靜地聽著，筷子都沒停。
    直到她說完，他才把碗裏最後一口飯咽下去，抬起頭看她。“想好了？”
    “想好了。”孟昭南點點頭，“這次，每一步我都問清楚了，名正言順地幹，不給你添麻煩。”
    看著她那雙寫滿認真和篤定的眼睛，陸硯池心裏某個地方，軟了一下。
    這個小媳婦，摔了一跤，不僅自己爬起來了，還學會了先看路再跑。
    他站起身，收拾碗筷。
    “申請書寫好了給我。”他丟下這麽一句話，就走進了廚房。
    孟昭南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這是同意了。
    她高興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廚房門口，看著他正在洗碗的高大背影。
    “陸硯池，謝謝你！”
    男人洗碗的動作頓了頓，沒有回頭，隻是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嗯”。
    第二天一早，陸硯池去團裏開會。
    孟昭南伏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好了申請書。
    到了下午，陸硯池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蓋著鮮紅印章的信封。
    他把信封遞給孟昭南。“上麵給的證明信。”
    孟昭南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打開一看，白紙黑字，下麵蓋著中國人民解放軍某團政治處的公章，紅得刺眼，也紅得讓她心安。
    “趙領導看了你的申請書。”陸硯池看著她，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卻比平時柔和了一些，“他說，你思想覺悟很高，這事兒對豐富軍民菜籃子有好處，是好事。”
    孟昭南捏著那張分量十足的證明信，感覺自己像是拿到了通關文牒。
    她抬頭，衝著陸硯池笑得眉眼彎彎。
    “陸領導，那我明天就去縣裏，把這個攤位給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