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疊區的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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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園深處的路燈越來越稀,昏黃的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撒了一地的碎墨。少年騎著自行車在前頭引路,車鈴的“叮鈴”聲漸漸弱了,像是被濃稠的夜色吞掉了大半,聽著忽遠忽近,反倒添了幾分詭異。
    林默攥著手裏的鎮邪令拐杖,指節因為用力泛白。張道長走在他身側,腳步沉穩,枯瘦的手搭在拐杖頂端,時不時用拐杖尖點一點地麵,像是在感知什麽。晚風從樹林裏吹出來,帶著股潮濕的黴味,不再是白天的柳枝清香,倒像是城隍廟牆角的腐氣。
    “小子,把劉老鬼給你的符拿出來,攥在手裏。”張道長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前麵就是重疊區的入口了,陰氣重,別讓邪祟鑽了空子。”
    林默趕緊從懷裏摸出那張黃紙符,符紙剛碰到指尖,就傳來一陣輕微的發燙感,像是有團小火苗貼在掌心,驅散了不少寒意。他抬頭往前看,少年已經停了車,站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前,回頭朝他們招手。
    那片灌木叢長得異常茂盛,枝葉糾纏在一起,像道綠色的牆,遮住了後麵的景象。林默走近了才發現,灌木叢中間有一道縫隙,縫隙裏黑漆漆的,隱約能看到裏麵有石階往下延伸,像是個廢棄的防空洞入口。
    “就是這兒了,陳哥說從這兒下去,走到底就是重疊區。”少年說著,彎腰從車筐裏的背包裏拿出一個手電筒,按下開關,一道慘白的光柱飛入縫隙裏,照亮了幾級布滿青苔的石階。
    張道長往前湊了湊,用拐杖尖戳了戳灌木叢的枝葉,枝葉搖晃間,林默聞到一股淡淡的腥氣,像是蜘蛛吐絲時帶的味道。他下意識地看向少年的影子——路燈的光剛好照在少年腳下,那影子在地麵上微微扭曲,真的像一隻蜷縮的蜘蛛,八條細長的腿若隱若現。
    “別怕,我這影子是天生的。”少年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撓了撓頭,笑得有些靦腆,“我爸媽都是羅佛道的人,他們用蛛蠱把我養著,想讓我當‘蛛眼’,後來陳哥救了我,把蠱毒壓下去了,但影子改不過來了。”
    林默心裏一驚,原來這少年真的和羅佛道有關。他看向張道長,張道長卻點了點頭:“這小子沒說謊,他身上的蛛氣是天生的,卻沒沾羅佛道的邪性,在重疊區裏,他的眼睛能看見‘虛像’,比手電筒管用。”
    說完,張道長率先走進了灌木叢的縫隙,拐杖敲擊石階的“篤篤”聲在洞裏回響。林默深吸一口氣,攥緊符紙和拐杖,跟著少年走了進去。
    洞裏很潮濕,石階滑得很,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手電筒的光柱在前麵晃著,照亮了洞壁上的苔蘚,還有一些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種符號,又像是雜亂的塗鴉。空氣裏的腥氣越來越濃,林默總覺得頭頂有什麽東西在爬,抬頭看時,卻隻有黑漆漆的洞頂,什麽都沒有。
    “快到了。”少年突然開口,手電筒的光柱往前照去,能看到洞的盡頭有一道石門,石門上刻著一個巨大的“封”字,字的邊緣已經模糊,像是被什麽東西啃噬過。
    張道長走到石門前,伸手摸了摸門上的“封”字,眉頭皺了起來:“不對勁,這門被人動過手腳,羅佛道的人來過。”
    林默湊近一看,才發現“封”字的筆畫間纏著幾根細小的蛛絲,蛛絲是黑色的,黏在門上,像一層薄薄的黑霜。他剛想伸手去碰,就被張道長一把拉住:“別碰!這是‘噬魂蛛絲’,沾到就會被吸走魂魄,變成行屍走肉。”
    少年也湊了過來,手電筒的光柱照在蛛絲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是借氣蛛的絲,但比早上那個女人的絲厲害多了,應該是她的上峰留下的。”
    “不管是誰留下的,門必須打開。”張道長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張黃紙符,比劉老鬼給的那張更寬,上麵畫著複雜的朱砂符號,“這是龍虎山的‘破邪符’,能暫時燒掉蛛絲,但動靜會很大,可能會引來附近的邪祟,你們倆躲在我身後,別出聲。”
    林默和少年趕緊躲到張道長身後,林默攥著拐杖的手更緊了,連呼吸都放輕了。張道長將破邪符貼在石門的“封”字上,又從懷裏摸出一根火柴,“嗤”地一聲點燃,湊近符紙。
    符紙剛碰到火苗,就“騰”地一下燒了起來,不是普通的橘色火焰,而是刺眼的紅色,像血一樣。火焰順著蛛絲蔓延,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被灼燒,空氣裏的腥氣瞬間變得濃鬱起來,還夾雜著一股焦糊味。
    “快推門!”張道長低喝一聲,伸手去推石門。林默和少年也趕緊上前幫忙,石門很重,三人合力才勉強推開一條縫。
    就在這時,洞裏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無數隻蟲子在爬。林默回頭一看,隻見手電筒的光柱範圍內,無數根黑色的蛛絲從洞頂垂下來,蛛絲上掛著一個個小小的黑影,像是縮小版的紙人,正朝著他們這邊爬來。
    “是‘蛛紙人’!快走!”張道長猛地用力,將石門推開大半,率先衝了出去。林默和少年緊隨其後,剛踏出石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愣住了。
    門外不是防空洞的出口,而是一條陌生的街道。
    街道兩旁是古色古香的建築,飛簷翹角,朱紅的門窗,卻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像是荒廢了很久。街道上沒有路燈,隻有兩旁建築的屋簷下掛著的白色燈籠,燈籠裏沒有燭火,卻透著淡淡的綠光,把整條街照得陰森森的。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著紙錢和檀香的味道,腳下的青石板路濕漉漉的,像是剛下過雨,卻看不到水窪,隻有一層薄薄的霧氣在地麵上流動。
    “這就是重疊區?”林默的聲音發顫,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準確說,是現實公園和地府酆都街的重疊區。”張道長的聲音很凝重,他用拐杖指了指街道盡頭,“看到那座橋了嗎?那是‘奈何橋’的虛影,隻有在重疊區最濃的時候才會出現。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橋那邊。”
    林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街道盡頭果然有一座石拱橋,橋身模糊不清,像是籠罩在一層濃霧裏,隻能看到個大致的輪廓。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不是他們的腳步聲,而是一種輕飄飄的,像是紙人走路的聲音。
    他猛地回頭,隻見石門後麵的洞裏,那些蛛紙人已經爬了出來,一個個隻有巴掌大小,身體是用黃紙做的,四肢是黑色的蛛絲,眼睛是兩點紅色的朱砂,正朝著他們這邊快速爬來。
    “別回頭,往前走!”張道長一把拉住林默,朝著街道盡頭的奈何橋跑去。少年也趕緊跟上,手電筒的光柱在前麵晃著,照亮了前方的路。
    街道兩旁的建築裏,時不時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還有窗戶“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慘白的臉,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出來。
    林默跑得氣喘籲籲,他感覺腳下的青石板路越來越軟,像是踩在棉花上,耳邊的聲響也越來越亂,有紙人走路的聲音,有蛛絲摩擦的聲音,還有女人尖細的笑聲,像是早上那個穿紅衣服的女人。
    “小心!”少年突然大喊一聲,手電筒的光柱照向林默的頭頂。
    林默抬頭一看,隻見一根黑色的蛛絲從頭頂的屋簷上垂下來,蛛絲的頂端掛著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正是早上那個沒有瞳孔的女人!她的身體像蜘蛛一樣倒掛著,頭發垂在胸前,手裏拿著那根閃著綠光的針,正朝著林默的眼睛刺來。
    “孽障!”張道長大喝一聲,舉起手裏的鎮邪令拐杖,朝著女人砸去。拐杖頂端的玉牌發出一道淡淡的金光,女人像是被燙到一樣,尖叫一聲,往後退了幾步,蛛絲也斷了,她掉落在青石板路上,身體扭曲了一下,竟然變成了一隻巴掌大的黑色蜘蛛,飛快地鑽進了旁邊的小巷裏。
    “是‘借氣蛛’的本體!”少年喊道,“她跑不遠,蛛絲會留下痕跡!”
    張道長卻搖了搖頭:“別追了,她是故意引我們分心的。前麵有更麻煩的東西。”
    林默順著張道長的目光看去,隻見街道盡頭的奈何橋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穿著紅色僧袍的人,背對著他們,手裏拿著一串黑色的佛珠,佛珠上纏著密密麻麻的蛛絲,正朝著他們這邊緩緩走來。
    那人的腳步聲很輕,每走一步,地麵上的霧氣就濃一分,兩旁的白色燈籠裏的綠光也更亮一分。林默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從那人身上傳來,比早上的借氣蛛,比那些蛛紙人,都要恐怖得多。
    “是羅佛道的‘蛛僧’!”張道長的臉色變得極其凝重,他把林默和少年護在身後,“他是借氣蛛的上峰,專門負責收集沾過裂隙的人的陽氣,為羅佛道打通通道做準備。”
    蛛僧走到離他們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那是一張枯瘦的臉,皮膚像樹皮一樣皺巴巴的,眼睛裏沒有眼球,隻有兩個黑漆漆的洞,洞裏爬著幾隻細小的蜘蛛。他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漆黑的牙齒:“龍虎山的老道,天界的小崽子,還有個叛徒的孩子……今天倒是湊齊了。”
    他的聲音像是有無數隻蟲子在蠕動,聽得林默頭皮發麻。少年躲在張道長身後,身體微微發抖,卻緊緊攥著手裏的手電筒,沒有退縮。
    “羅佛道的人,也敢在重疊區撒野?”張道長舉起鎮邪令拐杖,拐杖頂端的玉牌金光更盛,“今天就讓你知道,龍虎山的手段!”
    蛛僧嗤笑一聲,舉起手裏的黑色佛珠,輕輕一撚。頓時,無數根黑色的蛛絲從佛珠裏噴出來,朝著他們三人纏來。蛛絲上閃著綠光,和借氣蛛的針一樣,透著詭異的氣息。
    “快躲!”張道長大喊一聲,拉著林默和少年往旁邊的小巷裏跑。蛛絲擦著他們的身體飛過,纏在了旁邊的建築上,建築的木門瞬間被蛛絲腐蝕出一個個小洞,發出“滋滋”的聲響。
    小巷裏更黑,隻有偶爾從牆縫裏透進來的綠光。三人跑得飛快,身後傳來蛛僧的笑聲,還有蛛絲摩擦的聲音,像是在追著他們跑。
    “前麵有個院子,進去躲躲!”少年突然喊道,手電筒的光柱照向小巷盡頭的一扇木門。
    張道長沒有猶豫,一腳踹開木門,三人衝了進去,反手關上了門,又用拐杖頂住。門外傳來蛛絲撞擊木門的聲音,還有蛛僧的嘶吼聲,震得木門微微發抖。
    林默靠在門上,大口喘著氣,心髒狂跳不止。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個荒廢的院子,院子裏長滿了雜草,中間有一口枯井,井口蓋著一塊破舊的木板,木板上也纏著幾根蛛絲。
    “暫時安全了。”張道長鬆了口氣,靠在牆上,臉色有些蒼白,“剛才用了太多靈力,得歇會兒。”
    少年也癱坐在地上,手電筒放在一旁,光柱照在枯井的方向。林默看著那口枯井,總覺得井裏有什麽東西在盯著他,渾身不自在。
    就在這時,枯井裏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井底敲著什麽。
    林默的心髒猛地一縮,看向張道長。張道長也聽到了聲響,臉色瞬間變了:“不好,這井裏有東西!”
    他剛想舉起拐杖,枯井裏的木板突然“砰”地一聲被頂開,一隻青黑色的手從井裏伸了出來,抓住了井沿。緊接著,一個穿著破舊壽衣的老頭,從井裏爬了出來——正是林默夢裏那個拍他肩膀的老頭!
    “小夥子,我說過,地府缺個填坑的。”老頭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默,“現在,該跟我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