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嫁女為棋,皇子愚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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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白日裏因捷報而沸騰的洛陽城,此刻已沉寂下來,隻有巡夜的甲士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
    紫微宮,甘露殿。
    與白日裏大殿上的君臣奏對不同,此地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一股屬於家事的溫情,以及……溫情之下,那暗流湧動的冰冷算計。
    隋煬帝楊廣換下了一身龍袍,著了身寬鬆的常服,但那股君臨天下的威嚴,卻未曾有半分消減。
    他的對麵,端坐著風華絕代,雍容華貴的蕭皇後。
    而在下首,則是他的兩個兒子,齊王楊暕與趙王楊杲,正襟危坐,連大氣都不敢喘。
    白日裏的狂喜與算計過後,楊廣的臉上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目光卻落在了蕭皇後的臉上。
    “皇後,朕的公主裏麵,如今已到及笄之年,尚未婚配的嫡出公主,還有哪幾位?”
    他的聲音很平淡,仿佛隻是在問一件尋常的家事。
    蕭皇後何等聰慧,與楊廣夫妻數十載,隻需一個眼神,便知其心中所想。
    她心中微微一歎,麵上卻波瀾不驚,柔聲回答道:“回陛下,尚在宮中的嫡出公主,唯有如意和南陽二人了。”
    南陽公主,楊廣與蕭皇後的親生骨肉,真正的金枝玉葉。
    “南陽……”楊廣輕聲念著這個名字,點了點頭,隨即語出驚人!
    “好,那就南陽吧。傳朕旨意,冊封秦牧為駙馬都尉,擇日完婚。南陽為正妻,靠山王皇叔的義女楊玉兒,便為平妻吧。”
    此言一出,不啻於平地驚雷!
    齊王楊暕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臉上寫滿了荒謬與不忿!
    “父皇!萬萬不可啊!”
    楊廣眼神一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哦?有何不可?”
    楊暕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但他自恃身份,加上對秦牧那“泥腿子”出身的鄙夷,還是壯著膽子說了出來!
    “父皇!那秦牧是何等出身?不過一介農夫之子,僥幸走了些軍功!您賜他將軍之位,已是天恩浩蕩!讓他娶了靠山王的義女,更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充滿了屬於皇室子弟的傲慢與偏見!
    “南陽皇妹是何等金枝玉葉?乃是父皇與母後的嫡出骨血!
    怎能……怎能下嫁給一個區區武夫匹夫!這要是傳出去,豈不讓我皇室顏麵掃地?天下人會如何看待我們楊家!”
    “父皇三思啊!萬不可因一時之喜,便委屈了皇妹,墮了我大隋的國體啊!”
    “住口!”
    不等他說完,楊廣猛地一聲怒喝,聲音如炸雷般響徹整個甘露殿!
    他“霍”地起身,一把抓起桌案上的一方白玉鎮紙,想也不想,便狠狠朝著楊暕砸了過去!
    “蠢貨!你這個無可救藥的蠢貨!”
    楊廣指著楊暕的鼻子,氣得渾身發抖,胸膛劇烈起伏,那張英武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失望與暴怒!
    “顏麵?國體?你跟朕談顏麵?談國體?!”
    “天下烽煙四起,反王遍地!我大隋的江山都快要坐不穩了!你還在這裏跟朕計較那虛無縹緲的顏麵!”
    楊廣繞過桌案,一步步逼近楊暕,那眼神,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你以為朕為何要將南陽嫁給他?你以為朕真的是在賞他?”
    “朕問你!秦牧此人,勇冠三軍,一戰斬殺突厥可汗,其勢已成!你告訴朕,待朕百年之後,你們兄弟二人,誰!能壓得住他?!”
    “是你能,還是你弟弟能?!”
    楊廣的聲音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響,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楊暕和楊杲的心頭!
    二人被問得啞口無言,冷汗涔涔而下,連頭都不敢抬。
    “一群廢物!”
    楊廣失望地閉上了眼睛,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疲憊與恨鐵不成鋼!
    “楊玉兒?她再得皇叔喜愛,終究隻是義女!這層關係,薄如蟬翼!唯有朕的親生女兒,大隋的嫡出公主,成為他的正妻!這道枷鎖,才能將他與我楊家的戰車,死死地捆在一起!”
    “你們……你們連這點帝王心術都看不透!還妄想繼承這萬裏江山?”
    “滾!”
    楊廣猛地一揮袖袍,厲聲喝道:“都給朕滾回去!在自己府裏麵壁三日!想不明白,就一輩子都別出來了!”
    “……是,父皇。”
    楊暕和楊杲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出了甘露殿,狼狽不堪。
    殿內,終於恢複了死寂。
    蕭皇後默默地走上前,為楊廣重新倒上一杯熱茶,輕聲歎道:“陛下,又何必與孩子們動這麽大的氣。”
    楊廣接過茶杯,一飲而盡,胸中的怒火卻絲毫未減。
    他頹然地坐回椅子上,許久,才發出一聲滿是苦澀的失笑。
    “嗬嗬……還是瞞不過皇後你啊。”
    他轉過頭,看著窗外深沉的夜色,眼神悠遠而悲涼,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某個場景。
    “皇後,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這天下……快要不是我們楊家的了。”
    蕭皇後嬌軀一顫,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隻聽楊廣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聲音,繼續說道:
    “各地反王,哪個不是兵強馬壯?皇叔年事已高,來護兒他們也老了……這天下,終將是年輕人的。”
    “朕的這幾個兒子……你今天也看到了,守成尚且不足,何況是開創?”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作為一個父親和一個帝王的雙重悲哀。
    “朕就不信,那秦牧沒有半點野心!以他的勇武與謀略,若這大隋真的亡了,他奪得這天下的機會,比誰都大!”
    說到這裏,楊廣的眼中,陡然迸發出一抹精光,一抹屬於賭徒的瘋狂!
    “朕現在,就是在賭!”
    “賭他秦牧,還念著一份香火情!念著皇叔的恩,念著朕的賞識!”
    “隻要南陽嫁給了他,便是他的正妻!他們生下的第一個兒子,便是嫡長子!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楊廣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誅心!
    “到時候,就算這天下不姓楊了,這新皇的龍椅上坐著的人,他的身上,也流著我楊家一半的血脈!”
    “這……便是朕,為我楊家,留下的最後一條後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