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跟別人求種子肯定要付出代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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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老人所說的那樣,天色向晚時分山中便已烏雲滾滾,南過將清晨間從茅屋頂拆換下來的茅草遮在院裏的柴堆上,隻是被他劈好的木柴實在太多,那兩捆陳舊茅草根本遮擋不住,直到老人告訴他新柴不怕雨淋,不要白費力氣,他這才擦了把汗回到小屋裏。
趁著今天菜蔬新鮮,老人炒了兩個熱菜,整個小茅屋裏滿是菜肴的香氣。老人目盲,燒出的菜賣相不佳,但吃起來卻是十分可口,南過悶頭吃了兩大碗米飯,肚子都有些漲了,可嘴上還是想吃。
天上的烏雲積得越發濃密厚重,還未到日落的時辰,天地之間已然漆黑一片。老人的茅屋中向來都沒製備過油燈蠟燭,也隻有灶台中將熄的爐火才透出一點光亮,南過也就隻能摸著黑收拾好一應雜物。
一道接天連地的閃電炸開了雲層,將遠近山野照得通亮,然後悶沉沉的雷聲隆隆響起,緊隨而來的便是一場深秋驟雨。
老人豎著耳朵聽了很久,發現屋頂沒有一處漏雨,不由得暗中慶幸南過幹活勤快細致。
南過在門口用草簷下的雨水洗了腳,然後便栓嚴了門窗,坐在爐灶旁焙幹。
“擬大爺,憨子的媳婦雖然不能說話,可卻是好手好腳,模樣長得也漂亮,為了娶她過門您沒少花錢吧。”南過覺得屋裏太安靜,便和老人閑聊起來。
“不然你以為呢,要是沒有這碼事,我幹嘛要在山裏一住八年。”老人抽出煙杆開始裝煙,“那是個好姑娘,我暗中打聽了三年,若不是因為她是個啞巴,恐怕提親的人早就踏碎了她家的門檻。現在倒好,被我耍些伎倆逼著嫁給了個傻子,下半輩子都要活在鄰裏街坊的閑言碎語中,我坑苦了她,心裏也時常不安,再多的錢財給了她家也自是不會心疼。”
南過拿起他的煙杆去灶膛裏點燃,返身回來交在他手中。
“那您就不怕哪一天她突然心血來潮,覺得和憨子過不下去了,真到了那時又該怎麽辦?”南過搓著耳根問道,人心難料,畢竟給大郎灌下砒霜的那位當初也不見得就是什麽壞人。
“我當然怕了。”老人抽了口煙道,“所以我才要給現在的東家當牛做狗啊。”
聽到這句話,南過就感到後脖領子有些發冷,難怪都說人老精鬼老靈,這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盲眼老人,居然有這麽重的心機。可把話反過來說,如果沒有他的精明,那傻呆呆的憨子就隻能孤苦伶仃沒人照顧,這麽想的話,南過也分不清楚誰對誰錯了。
“憨子夫妻倆我自有安排,將來不論他們能否過得長遠,我誰也不會虧待。”老人悠然的吐出一口青煙來,淡淡說道,“倒是你,離開這裏後又有什麽打算,山外麵有著落嗎?”
南過思考片刻,開口說道:“擬大爺,我的前塵記憶被人動過手腳,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我準備找回那段記憶,您懂得多,也有見識,能不能幫我指條明路。”
“是這樣嗎?”老人的臉色凝重起來,“封印神識記憶,我也隻在年輕時聽老師說過,那可是身懷著大神通的高等術士才能施展出的本領。而且施加起來艱難,破解起來更是難上加難,以印紋術來說,如果封印你記憶之人是個越過後期步入大成圓滿的印紋術士,那麽助你破開封印的人至少也要再跨兩階,是個聖品以上的術士才行。可聖品以上談何容易,縱觀天下也找不出兩手之數。況且你又無權無勢,人家半仙一樣的存在為何要來幫你。”
南過扳著指頭,默默將印紋術士從前、中、後期到大成圓滿,再從大成圓滿到凡、聖、天品這七個等階認真數了一遍,瞬間覺得自己的前途暗淡命途多舛。
老人放下煙袋,突然問道:“小子,你說得出咱們所在國家的國號嗎?”
“咱們這兒不是大厲王朝嗎?”南過理所應當的回答道。
“那麽厲國往東是哪裏?”
“大國北奇啊!國土相當於咱們厲國七倍。”
“北奇再東呢?”
“是穀國和隆東啊,這兩國都和北奇不相上下,都是東方大國。”
“那麽厲土以西呢?”
“厲土西接大漠,南疆隔海便是大澤,與咱們厲已交好幾十年了。”
“這就麻煩了!”老人泄了氣般的矮下頭去。
“大澤國和咱們交好有什麽麻煩?難道他們包藏禍心想吞並大厲的江山?”南過大惑不解,這種國家軍機大事,他一個住在深山的老人又是怎麽知道的。
“傻小子,我是說你的腦子麻煩了。不論是問你生活雜事還是國土地緣,你都能想也不想的對答如流,這說明你並非是被完整封印了記憶,而是被人有選擇性的抹消了神識。”
“記憶和神識有區別嗎?”
“神識是山,記憶就是山上的柴,柴沒了還能再長出來,山要是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您是說,我想恢複記憶是不可能了對嗎?”南過心中失落,卻並沒表現在臉上。
“山都沒了,還哪來的柴啊!”老人開始拍打自己酸脹的膝蓋,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他關節上的不適感也就越發顯著。過了半晌,他才繼續說道:“除非你讓天品大宗師出手幫你化虛為實扭轉乾坤,否則你被淹沒的記憶絕不可能再次重現。”
“那我就去找一位大宗師來幫我不就好了。”南過一聽還有轉機,立即重新燃起希望,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會稀裏糊塗的死去,但他覺得一定要知道自己曾經是誰,來自何地,即使注定不能返回那個故鄉,至少也得知道自己臨死前應該將麵孔朝向哪個方向。
老人笑了,磕著煙灰說道:“你嘴唇一碰說的容易,當今整個天下也隻有三位天品的大宗師,人家憑什麽幫你。”
“總會有辦法的,您就告訴我該去哪裏找他們吧。”南過說道。
老人還在磕著煙灰,煙袋鍋中的灰已經被清的淨了,他這樣在地麵上敲敲打打,更像是打算想要找出什麽東西似的。
“我最後聽人談及三大宗師的時候也是多年之前了,大宗師武蜆一金,瑤國人士,瑤在穀與隆東兩大國度之南,離此地山高路遠,就算你到了瑤國,也未必能找到他。大宗師寺蔡一湯是個亡國術士,一直在穀國之內潛心修行,據說他已經三十年不曾與人開口說話,你去找他十有**連麵都見不到。第三位則是咱們厲的大宗師,三始一廳,據說他為了答謝大厲對他的百年供養,甘願為百姓鎮邊十載,本應該來咱們河東道震懾北奇,誰知朝廷搗糨糊和稀泥把他老人家支去了西北,還為他特設了個神威將軍的職位,不設品質,見官大一級。術士修行本就該如閑雲野鶴,也不知咱們這位大宗師是什麽打算,非要往軍政的堆裏摻和。”
“那我就去找他,他要是不肯幫我我就動身再去穀國,再不然就去瑤,總不至於他們三個都那麽沒有人情味吧。”南過充滿信心的說道。隻要有了目標,他的心中也就再次燃起了光亮。
老人從南過的話語聽出了無限活力,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先不去考慮結果,甚至都不必定下清晰的目的,隻要有了方向,就能釋放出無窮的動力,所以老人將那些準備勸解他的話語全都咽進了肚子。
“早點睡吧!”老人又用煙杆敲打了兩下地麵。
驟雨持續了整晚,直到第二天拂曉才漸漸轉晴。山林草木被衝洗一新,陣陣秋風吹過,夾帶著這個季節所獨有的濕寒,冷清著天地間的一切。
南過本想繼續再睡上一會兒,怎奈自己的肚子實在不爭氣,濃濃肉香在茅屋中肆意彌漫,讓他再也睡不著了。
他起身下床,與老人客氣兩句,便埋頭吃了個飽。老人沉默的蹲在灶台邊,等到他吃完了,才開口問:“真的準備去西北?”
“恩!”
“準備今天就走嗎?”
“恩!”
南過伸展了一下四肢,幾個關節仍是酸脹得相當厲害。
“給”老人將個薄皮口袋遞給南過說。
“這是什麽?”南過疑惑的接過了口袋,打開來一看,裏麵是十來顆指甲大小的植物種子,其中有的還算新鮮,有的已經嚴重枯萎,青灰色的種子很普通,隻不過每一顆種子上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損傷與裂紋。
其實也不用南過再問什麽了,這些應該就是連城蕨的種子,老人這麽多年來近水樓台先得月,想必早已經撈足了實惠。
“別亂想了!”寐公像是猜透了南過的想法一般,“這些種子都是殘的,東家念我常年守山不易,就把每年得的殘種給我幾顆,供我強健筋骨。”
“都送給我嗎?”南過表現著做作的驚喜,伸手取出一顆拿在手裏,端詳兩眼之後又收回口袋中。
老人點頭說:“這種子雖算不得天材地寶,但恢複傷創效果奇佳,隻不過在治愈機體時,會使人氣血循環提速,從而致使你在一段時間吃得更多,睡得更久。以你現在的傷勢吃一顆就夠了,剩下的,就算你陪我這兩天的回報吧。”
“下這麽大的本錢,您該不會是打算托我去辦什麽事情吧!”南過笑眯眯看著老人,他還沒天真到認為自己可以白拿這些東西。
老人咧嘴笑道:“確實有件事要你去辦!你出山之後就直接進城,在城南有個通殺賭坊,賭坊的坊主是個女人,你隻要去當眾親她一口,我的這些種子你就不算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