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像往常一樣提前十分鍾抵達了站點。
    幾個同事已經在了，何詩雨穿著明顯大了一號的騎手服，見到我進來就過來跟我打招呼：“陳豪，今天站長感覺有點反常。”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站長正站在平時開早會的小黑板前。
    低著頭不停按著手機，不像平時那樣會笑著跟我們每個進來的人打招呼。
    “誰知道呢。”我低聲回了一句，心裏也泛起了嘀咕。
    站長這人，平時樂嗬嗬的，但一旦他嚴肅起來，準沒小事。
    老李和他的兒子李明華，以及李明華的未婚妻楊麗娟也陸續到了。
    老李依舊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模樣，揣著個泡滿枸杞的保溫杯，仿佛天塌下來也得先喝口熱水。
    楊麗娟跟在李明華的身後，但眼睛卻往我這邊看。
    “都到齊了吧？”站長終於收起了手機，清了清嗓子。
    他的目光在我們臉上逐一掃過，眼神不像平時那般利落。
    “老李，咱們站點的元老了，五六年了吧？風裏來雨裏去，從來沒掉過鏈子。”站長沉聲開口。
    老李打哈哈：“混口飯吃。”
    “明華，子承父業，也幹了三年了，踏實。”站長又看向李明華，李明華隻是點了點頭。
    “麗娟，剛來，好好幹，跟著明華，錯不了。”
    楊麗娟小聲應了句：“謝謝站長。”
    接著，他看向我：“陳豪，三年了…”
    站長似乎是想評價我，又想不出來什麽詞。
    我笑了笑，沒接話，心裏嘀咕：“這站長果然有點反常，平常早會都是把每個人罵得狗血淋頭。”
    最後，站長看向何詩雨：“小何，新人，一個多月，很努力，我看得到。咱們這行不容易，堅持住。”
    何詩雨像是上課被老師點名一樣，挺直了背：“我會的，站長！”
    “兄弟們，姐妹們，”站長用了很少用的稱呼。
    “把大家召集起來，是有個事要跟大家說。”
    “這個站點，我跟了這麽多年，說沒感情是假的。看著大家每天進進出出，搶單、送餐，為了生活拚盡全力，我心裏…唉。”
    “但是呢，人生嘛，總有分開的時候。我因為一些個人的原因，這個站點，我已經轉讓出去了。”
    我的心頭也是一沉，果然。
    “今天，就是我跟大家最後一次開早會了。”站長努力想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以後，就由接手站點的黃經理來帶領大家。黃經理是迅達外包公司指派的，管理經驗非常豐富，相信在他的帶領下，站點會越來越好。”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熨帖的淺藍色襯衫、西褲皮鞋，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就從站長的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臉上帶著標準的、職業化的微笑，和周圍穿著騎手服的我們格格不入。
    “大家好，我是黃誌強，以後就是這個站點的負責人了。”
    “首先感謝前站長這些年的辛勤付出，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我們迅達公司有著成熟的管理體係和高效的運營模式。”
    “接下來，我會逐步引入一些新的管理方法和考核標準……當然，最終也是為了保障各位的收入能更上一層樓……”
    我看著還在努力維持著笑容的前站長，又看了看眼前這位意氣風發的新經理，心裏想著：“這外賣市場要變天了嗎？”
    黃經理的最後幾句話飄進耳朵：“……好了，早會結束，大家準備開工！”
    沒有人動。
    前站長像是完成了最後一個任務：“都聽黃經理的！散了，幹活去吧！”
    我們也陸續沉默地散開。
    何詩雨跟在我身邊，憂心忡忡問：“突然換老板了，會不會影響我們的收入啊？”
    我也是一頭霧水，搞不清狀況：“先跑單吧，走一步看一步。”
    最近東哥外賣也是動作頻頻，原本隻做電商的東哥突然殺入外賣行業。
    讓我隱隱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不過這些事情，也不是我一個小小外賣騎手能決定的。
    我日常送起了外賣，送了幾單之後，接到一單鮮花店的訂單。
    送到一家健身房，看到訂單上的名字，我嘀咕了一句：“林以欣？是我認識的那個林以欣嗎？”
    應該隻是同名吧，林以欣是在市醫院上班，怎麽會在健身房？
    我抱著這個心態，把那束玫瑰花送到健身房的前台後，就要離開。
    一個略帶驚訝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陳豪？”
    我轉頭，看見林以欣正從一台跑步機上下來。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瑜伽服，將身材曲線完美地展示出來。
    相比這身打扮，我更喜歡林以欣什麽都沒穿的樣子。
    林以欣笑著走過來：“沒想到會在這看到你。”
    “我也這麽想。”我稍微有點意外，但不算太尷尬。
    “你不是在市醫院工作，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我往裏看了一眼，這健身房規模還不小。
    “業餘時間跟朋友合夥弄的，算是副業吧，打發時間。”她輕描淡寫地說。
    “辛苦你了，還專門跑一趟。”林以欣看了眼那束鮮豔的紅玫瑰，又看向我
    “本職工作，應該的。”我收起手機，訂單完成。
    “既然來了，就別急著走，正好帶你參觀一下？看看我這副業搞得怎麽樣。”林以欣熱情邀請。
    我下意識想拒絕，畢竟手上還有幾個待送的訂單在計時。
    但看著她熱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行啊，正好歇幾分鍾。你這地方看起來挺不錯。”
    健身房很新，器械齊全，顯然是剛開不久。
    這個時間點人不多，隻有幾個穿著運動背心的男女在擼鐵。
    林以欣邊走邊給我介紹各個區域，她的確很懂行，不是那種隻投錢不管事的老板。
    正當我們走到自由力量區時，一個肌肉虯結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大概一米八五左右，胸肌鼓脹得幾乎要把衣服撐破，眼神在我身上掃過。
    帶著一種職業性的輕蔑，我這一身外賣騎手服，在這裏確實顯得格格不入。
    “林姐，朋友？”他笑著跟林以欣打招呼，目光卻落在我身上。
    “嗯，老朋友了，陳豪。”林以欣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