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注意到她無名指上那道淺淺的戒痕，婚戒已經摘掉了。
    看來王秋雅是想跟過去做個切割。
    趁著她休息的時候，我回了趟站點，不不少事情等著我去處理。
    還沒進門就聽見張薇在調度的聲音：“七小那邊誰順路？加三塊補貼！”
    “怎麽才來？”她一見我就把平板塞過來。
    語氣裏還帶著昨晚沒送她下班的不滿。
    “點兩杯奶茶，我請。”我劃開待辦列表，十三個未處理提示在閃爍。
    “現在外賣大戰，一杯才兩塊，我自己買得起。”她嘴上這麽說，臉色卻緩和了些。
    我接過平板。屏幕上數據跳動，今日騎手人均收入已突破四百。
    李哲和陳誌鵬這些新手更是衝到六百朝上。
    配送費補貼翻倍，騎手們像打了雞血，站點聊天群裏全是搶單截圖。
    過了一會，李哲拎著兩份外賣小跑跑了進來，他走到張薇的辦公桌旁：“薇薇，你的外賣，記得給我好評！”
    “知道了，快去跑單！”張薇催促著他離開。
    這場資本燒錢大戰裏，商家在抱怨平台抽成，騎手卻迎來短暫狂歡。
    李哲這個月工資加上獎金都快破兩萬，比他以前工作的工資高多了，連我都心癢想下場跑幾單。
    張薇拿著杯奶茶遞給我：“今天我請你，改天你得請我。”
    沒想到我被反將了一軍，這奶茶才幾塊錢，帶張薇去吃頓好的，幾百塊錢就沒了。
    當然也有好處，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去張薇的家裏。
    “行，不過得等忙完這段時間。”我也答應了下來。
    張薇吸了口奶茶，聊起工作的事情：“早上來了兩個麵試騎手的，看你不在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我掃了眼實時運力報表，五十多個騎手的運力在當前訂單量下剛好飽和。
    “把招聘網站的信息先下架吧，現在人手夠了。”
    “其實現在擴編到一百人都沒問題，”張薇看著屏幕上不斷滾動的訂單池。
    “等補貼大戰結束呢？”我點開上月平均單量曲線。
    “到時候訂單量回落，一百多個騎手搶單，大家喝西北風？”
    年輕騎手們不會考慮太遠，但我得對這群兄弟的飯碗負責。
    我最終拍板，“保持現有規模，數據好看不如讓大家持續有單跑。”
    “行，你是老大，你說了算！”張薇沒再跟我爭。
    下午我準時開車送王秋雅去公司。
    她坐在後座閉目養神，我想勸她別太拚命。但最終隻是把空調調小了些。
    快到公司時，她突然開口：“晚上十點左右再過來接我。”
    “好！”我簡單應了聲。
    送完王秋雅，我直接去了趟保險公司。
    何詩雨的案子還卡在責任認定這一關，對方女司機咬死是意外事故，賠款金額始終談不攏。
    理賠員小張把檔案袋推過來，“對方車主又失聯了，我們發了三次函，她都拒絕出麵。”
    我翻開現場照片，電動車還保持著被撞時的扭曲姿態。“她保險公司怎麽說？”
    “保險公司踢皮球。”小張苦笑。
    現在醫藥費倒是小事，誤工這幾個月，就算是按何詩雨上個月的工資賠，也得一萬五一個月。
    我實在沒精力跟那個女司機繼續耗下去了，直接聯係了合作過幾次的丁律師。
    讓她全權代理，對那名女司機提起民事訴訟。
    丁律師在電話裏言簡意賅：“證據很充分，立案沒問題。如果運氣好，對方在收到傳票後願意和解，整個流程走下來，大概一個多月就能了結。”
    “一個多月，可以，盡快辦吧。”這個時間比我預想的要快。
    下午去醫院，我把調解進展告訴了何詩雨。
    她正靠在床頭，默默看著微信群裏李哲、陳誌鵬他們熱火朝天地曬著當日收入截圖，偶爾還有人發個紅包慶祝破紀錄。
    她鎖上屏幕，輕輕歎了口氣，臉上看不出多少喜悅：“這幾個月補貼高，正是賺錢的時候，這一躺，全耽誤了。”
    這一下就點到了最關鍵，也最讓人無奈的地方。
    “賠償的事，丁律師說了，誤工費的核算，主要是參照你出事前三個月的平均收入來定。就算把今年的都算上，也趕不上現在這場‘外賣大戰’的行情。”我也是如實解釋。
    這意味著，即使官司贏了，法律認可並支持的誤工損失，也遠遠比不上她現在如果真的能跑單所賺到的錢。
    這場突如其來的資本狂歡，與她擦肩而過。
    何詩雨語氣倒還算平靜：“我知道，法律就是這麽算的。能賠回來一點是一點吧，總比什麽都沒有強。”
    這就是底層勞動者的現實，一次意外，就可能讓他們錯失一個短暫的黃金時代。
    “先把傷養好最重要，等你好了，站點給你優先派單權。錢，以後還能再賺。”其實我覺得她一個女孩子不需要這麽拚。
    何詩雨的目光還停留在群裏那些眩目的收入截圖上。
    “拍短視頻…”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我。
    “我看現在挺多人靠這個掙錢。我腳動不了，但手還能動，對著鏡頭說說話總行吧？”
    我立刻想起夏琳在直播間裏扭動的身姿和那些曖昧的打賞，何詩雨和夏琳根本不是一類人。
    “別想這個。那碗飯看著光鮮，吃進去全是沙子。”我打斷了她。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呢？”何詩雨輕聲說。
    我知道勸不住。這姑娘骨子裏有股不服輸的勁頭，躺病床上看別人賺錢比讓她骨折還難受。
    “等出院吧。現在連坐直都費勁，怎麽拍？先把這碗湯喝完。”
    她把保溫桶接過去，小口小口喝著：“好，我聽你的。”
    幾天後，我特意繞路去了王姐麵館的新店。
    上回答應何詩雨的事一直擱在心裏，現在她快出院了，總得把這份念想給她補上。
    來到新店，王姐正站在冒著白汽的湯鍋後頭，撈著麵條。
    “還是老樣子？”她抬頭看見我，手上動作沒停。
    “嗯。”我找了張凳子坐下，要了一碗肥腸麵。
    “何詩雨一直惦記著你家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