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著一大袋從常去的那家私房菜館打包的菜肴回到了出租屋。廚房裏很快飄出誘人的香氣，我特意多做了幾道林小雨喜歡的清淡菜式。
    果然，蘇妍循著味兒就湊了過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擺盤：“今天什麽好日子啊？這麽豐盛！”
    “搞點夜宵，順便聊點事情。”我一邊開啤酒一邊說道。
    林小雨也從房間出來，看到滿桌的菜，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淺笑。
    我們三人圍坐在小餐桌旁，氣氛輕鬆地吃著。聊了些醫院的閑話後，我看時機差不多，便自然地切入正題。
    “小雨，有件事想聽聽你的想法。”我放下筷子，“藥店那邊，我打算擴大‘固本回春湯’的規模，可能每天需要上百份的原料。黑順片這塊，一直是你堂叔在幫忙供應，不知道如果量大了，他那邊能不能跟上？”
    林小雨聽了，細嚼慢咽完口中的食物，才放下碗筷，認真地說：“這個我得打電話問問我堂叔才能確定。他們村後山雖然還能采到一些，但量確實說不好。”
    “理解，”我點點頭，“野生藥材，講究個緣分，強求不來。”
    蘇妍在一旁插話：“這東西那麽搶手嗎？非得野生的？”
    “功效不一樣，”我解釋道，“《本草綱目》裏記載黑順片‘其氣銳利，直達病所’，這銳利之氣，很大程度上來自其生長過程中吸納的天地野生之性。人工種植的，環境穩定，藥性往往就溫和平庸了。”
    林小雨表示讚同：“我堂叔也常說，山裏采的，和地裏種的，是兩回事。他明天應該會進山，我晚點就打電話跟他說說這個事。”
    “太好了，麻煩你了。”我給她夾了塊魚，“你跟你堂叔說，價格方麵，隻要品質跟現在一樣，我們可以再上浮一點，不能讓他吃虧。”
    林小雨點點頭，拿出手機走到陽台去打電話了。蘇妍湊近我，壓低聲音：“行啊你，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我笑了笑，沒說話，注意力都在陽台那邊。隱約能聽到林小雨用家鄉方言斷斷續續的交談聲。
    過了一會兒，她拿著手機走回來，神色比剛才凝重了一些。
    “怎麽樣？”我問道。
    “我跟堂叔說了，”林小雨重新坐下，“他說，光是他們一個村子後山，肯定供不上這麽大的量。如果急要，他可以去鄰村相熟的采藥人那裏收一些，暫時應應急。”
    這算是個好消息，但顯然還有下文。我靜靜等著。
    “不過，”她果然繼續說道，“堂叔也說了，這周邊幾個山頭，野生的黑順片也就那些，年年采，數量其實是在減少的。如果想長期、穩定地供應像你說的那麽大的量，恐怕……最終還是得考慮用人工種植的。”
    房間裏沉默了片刻。蘇妍看看我，又看看林小雨，識趣地沒有插話。
    人工種植。這四個字在我腦子裏轉了一圈。這確實是大多數中藥材規模化、商業化必然要走的路。野生資源有限，且受政策、氣候影響太大，不確定性極高。
    “堂叔有沒有說，人工種植的，藥效大概能保留幾成？”我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他說，如果仿野生環境種植，不用太多化肥農藥，精心伺候著，大概能保留個七成左右的藥力。肯定比不上純野生的，但勝在量大、穩定。”林小雨如實轉達。
    七成。我在心裏權衡著。對於“固本回春湯”來說，黑順片是君藥，其藥效至關重要。打了折扣的藥力，是否會影響湯劑的整體效果？顧客喝了之後反饋會不會變差？這些都是未知數。
    但反過來想，如果因為原料限製而無法擴大規模，甚至可能因斷供而失去現有市場，那更是死路一條。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氣，“謝謝你，小雨，也替我謝謝堂叔。這樣，你先跟堂叔說，目前還是按老樣子，盡量收野生的給我們。同時，也麻煩他幫忙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人已經在試種黑順片，或者有合適的山地可以承包下來做仿野生種植。我們可能需要過去實地考察一下。”
    “好，我明天再詳細跟他說。”林小雨應承下來。
    事情算是有了初步的方向，但前路依然充滿不確定性。野生資源的萎縮，人工種植的挑戰，每一環都考驗著決策。
    蘇妍見狀，適時地活躍氣氛：“哎呀，事情總能解決的嘛！先吃飯先吃飯，這麽好的菜涼了就可惜了！”
    我舉起啤酒瓶，跟她碰了一下，又對林小雨示意：“對，先吃飯。車到山前必有路。”
    話雖如此，我知道，關於黑順片供應鏈的難題，這才僅僅是個開始。
    次日清晨，我將車停在醫科大學那棟爬滿常青藤的老實驗樓前。黃莉教授的辦公室在三樓，推開門時，她正伏在寬大的紅木寫字台上，對著一本泛黃的線裝書蹙眉思索，手邊的紫砂壺冒著嫋嫋茶煙。
    “黃教授。”我輕輕叩了叩敞開的門。
    她抬起頭，推了推金絲眼鏡，露出笑容：“是你啊，難得有空過來。坐，嚐嚐我剛沏的武夷山岩茶。”
    我沒有過多寒暄，在她對麵的藤椅坐下，直接道明來意：“黃教授，我是來請教您關於黑順片的事。如果……如果改用人工種植的，您看行不行？”
    黃莉正準備斟茶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了我一下，然後緩緩將紫砂壺放下，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怎麽，野生的供不上了？”
    “是，”我點頭，“生意想做大，量跟不上，野生資源也有限。”
    “嗯……”她沉吟片刻，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變得悠遠，像是在梳理腦海中的知識。“這事，得分兩麵看。”
    “先說弊端，這也是最關鍵的——藥效。”她伸出一根手指，“黑順片這味藥，之所以力道剛猛，能回陽救逆，破癥瘕積聚，關鍵在於其稟受的‘悍烈純陽之氣’。這口氣，是它在深山幽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