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柔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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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盛夏,熱浪席卷港城多日。
    整個城市就像個大蒸籠。
    今日天氣預報,傍晚至夜間全城暴雨。
    從下午開始,天色陰暗,天邊烏雲滾滾。
    博覽道1號外車流如織,主路口堵成長龍。
    隻因裏麵正在舉辦頂級慈善晚宴。
    賓客們陸續到場。
    金碧輝煌的大廳內,穿著高定、打理精致的男男女女,觥籌交錯,談笑風生。
    祝平安亦步亦趨跟在小姨許茗身邊。
    耳邊充斥著Patriot Hills山頂開球台,私人島嶼度假和家族信托合理避稅的話題。
    &noney的生活就是如此樸實無華。
    她麵上笑意盈盈,手指在手機上翻飛,發消息詢問對方怎麽還沒到。
    連發了兩條對方都沒回。
    祝平安躲到邊上打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掛了。
    “這人幹嗎呢……”
    十多分鍾後,祝平安才看到姍姍來遲的人。
    “你怎麽遲到了呀?”祝平安提著裙擺小跑過去,“打你電話也不接。”
    眼前的人一襲珍珠白高腰禮服裙。
    一流的剪裁將她纖長玲瓏的身材展現得淋漓盡致。
    匆匆趕來,臉上出了汗,點點晶瑩綴在額角和脖頸裏,白皙輕薄的肌膚透出健康的粉。
    認識這麽久了,祝平安依然會時不時迷失在這人的顏值裏。
    臉龐粉潤,杏眼烏黑,特別是一雙眼珠子,琉璃寶珠般動人。
    一看就是誰家捧在手心裏的掌上明珠。
    待氣息稍稍平複,樂意才開口:“路上遇到了……”
    “遇到了誰?”
    想到剛才的事,樂意臉上紅潤更盛。
    她及時改口道:“沒什麽。”
    祝平安看著樂意,突然發現她臉上異樣。
    “你嘴怎麽了?”
    樂意下意識摸了摸,嘴角傳來微微刺痛感。
    “你別告訴我這是……”
    祝平安越看越覺得樂意嘴上的傷口可疑。
    不等她問,她小姨在不遠處朝她們招手。
    祝平安無奈歎氣,“走吧。”
    兩人朝許茗和一群女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宴會上男人們聊金融資本,女人們的話題繞不開珠寶首飾藝術品。
    樂意興致缺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不知哪家太太看著不遠處嘲諷道:“沈魏明了不得,這種場合竟然把私生子帶來了。”
    聞言,所有人都來了精神。
    大家齊刷刷往同一個方向看過去。
    樂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抹瘦高身影。
    沈宴穿米色西服正裝,沒戴領帶,身形挺拔利落,氣質介於年輕與成熟之間。
    男生眉目清冷,沉默地跟在沈魏明身邊。
    知道內情的人不少,明裏暗裏聊著沈家那些事。
    樂意的目光緊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耳邊響起竊竊私語聲。
    “榮太太也是可憐,親兒子從小被送去國外不在身邊,老公還公然帶著私生子招搖過市。我要是榮太太,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咽不下還能怎麽辦?榮家這兩年,還不是靠他們沈家才有的現在?”
    “不過還別說,外頭生的這個模樣倒是不錯,聽說還是C大計算機係的高材生。”
    “好什麽?這張臉將來不知道又要禍害誰家……”
    有人推了說話的人一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當事人就在這裏。
    那人反應過來,一臉尷尬。
    聽到剛才那些話,祝平安心裏“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邊的人。
    好在樂意沒什麽反應。
    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不在意。
    港城人人都知道,樂意喜歡沈宴。
    一個是集萬千寵愛的大小姐,一個是不待見的私生子。
    眾人都說沈宴走了大運,高攀上了樂家。
    當然也不乏背後嘲諷樂意,港澳那麽多世家少爺,偏偏喜歡個什麽也沒有的私生子。
    那位說錯話的太太趕緊換了話題。
    “我剛才好像看到詹家的車了。”
    說是“好像”,其實根本不會認錯。
    雙車牌,牌照號碼隻有三個“1”的勞斯萊斯幻影加長,全港就這麽一輛。
    “沒聽說詹家今天有人來啊?”
    “必然不會來啊,”有人篤定道,“今天這種級別,請不動詹家。”
    “許是我看錯。”那位太太訕笑帶過。
    今天宴會上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但都無法和詹家相提並論。
    那可是真正的老錢家族,資產遍布全球,半個福布斯榜加起來都不足詹家冰山一角。
    富豪圈層也有鄙視鏈,港城詹家就是最頂端的那層。
    *
    此時澳島橫琴港口,停著艘豪華遊輪。
    甲板休息區,陳鶴年坐在沙發上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沒有寒暄,陳鶴年直接開口:“別說你剛到機場。”
    “一小時前到的機場。”
    電話那頭是一把低沉帶著點矜懶的嗓子,很好聽。
    一小時前就落地了,算時間這人早該到了。
    陳鶴年心思縝密,很快反應過來——
    這人是落地在了港城。
    明明澳島有機場,他偏偏落地港城。
    繞那麽大圈子。
    陳鶴年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於是故意問:“高興了?”
    隔著珠江的另一處港口。
    早已等候的車渡船緩緩放下甲板,等待岸邊牌照號“111”的黑色勞斯萊斯開上船。
    後座車窗上映出男人模糊的五官輪廓。
    雨還沒下,空氣潮濕悶熱。
    車內冷氣中漂浮著的琥珀木香裏夾雜著一絲淡淡的甜。
    突兀的味道,就像誤闖狩獵場的小羔羊。
    “怎麽,我不能高興嗎?”
    “能,怎麽不能,”陳鶴年輕彈手中煙灰,意有所指道,“希望你能高興到最後。”
    打完電話沒多久,助理告訴陳鶴年,詹大公子到了。
    陳鶴年點了點頭,從沙發上站起身,親自下船接人。
    黑色豪車的後座打開。
    從車裏出來的男人穿著黑色西服、襯衫和西褲,就連領帶都是深色係。
    身形修長如鬆,海風輕撫額前墨發。
    一身黑也難掩他身上貴氣。
    *
    宴會上,在沈魏明的授意下,沈宴走到樂意身邊。
    大家倒也識趣,紛紛找借口散開了。
    祝平安跟著小姨去見某位媒體大佬後,就隻剩下樂意和沈宴兩個人。
    樂意喜歡沈宴的事,幾乎全港城都知道。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樂意追了沈宴很久,卻一直沒什麽進展。
    兩人單獨相處,氛圍冷冷淡淡。
    冷淡的輸出方是沈宴。
    樂意努力找話題,興致勃勃說了很多,沈宴不是一個“嗯”就是敷衍的“是嗎”。
    “你們院期末的展出我去看了,你的作品斷層第一,拿金獎實至名歸。”
    “謝謝。”
    “聽說你下學期輔修我們專業的課程,有什麽要幫忙的可以和我說呀。”
    “謝謝。”
    “好巧,我們今天穿的都是淺色,”樂意從手提包包裏拿出手機,“要不要一起拍張……”
    “抱歉,拍賣會要開始了,我先過去了。”
    說完不等樂意反應,沈宴直接離開。
    樂意望著遠去的背影,慢慢垂下了手。
    今天的拍賣會是公益性質的。
    拍賣所籌善款全部用於慈善事業。
    樂意按照她哥給的任務,以樂氏集團名義象征性拍了幾樣東西,後麵就沒什麽興致了。
    她小時候隨手在詹家老宅拿著玩的物件兒,都要比今天這些拍品貴重得多。
    直到一件拍品的出現。
    樂意直起腰,瞬間認真起來。
    預展時她就關注到了,為此今天才主動請纓要求參加。
    她偏頭看向隔了幾個座位的人,發現他果然也在關注。
    一件頂流樂隊主唱的T恤。
    起拍價不高,也不是在場富商名流的目標。
    應該很好拿下。
    競拍了幾輪,樂意都沒見到沈宴參與競價。
    這種東西沈魏明看不上眼,正低聲和沈宴說著別的事。
    眼看東西就要被拍走,樂意不再猶豫,舉起手裏的牌。
    拍賣師報出她的競拍價時,她感覺到沈宴的目光看了過來。
    又是幾輪激烈競價。
    沒想到一件明星T恤會有人和她搶。
    祝平安看向樂意的“對手”,好奇道:“她什麽來頭呀?一百萬美金了,阿意你還拍嗎?”
    “拍!”
    她剛要舉牌,電話突然響起。
    *
    太平山頂級複式大平層。
    男人站在陽台打電話。
    黑色西服已經脫下,襯衫領口敞開兩粒扣,露出漂亮的鎖骨,袖口挽起,單手插在西褲口袋,利落又隨性。
    他的麵前是全球最漂亮的內透燈光。
    夜色中,維多利亞港的璀璨映在他眼眸中,最終歸於一片墨色。
    電話那頭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來——
    “一件二手T恤她至於和我吵嗎?”
    “你知道她罵我什麽?”
    “她罵我是周淮川的哈巴狗!為了哄他家小甜心把自己親妹妹賣了!”
    “就為了這件事,鬧著離家出走!這狗脾氣不知道隨了誰……”
    詹寧樓剛掛電話,就聽見家裏電子門鎖開啟的聲音。
    樂意將鞋脫在門口,光著腳往裏走,原本華麗的禮服,此時濕漉漉皺巴巴地裹在身上,長發淩亂地貼在臉上,發尾還在不斷滴水。
    臉色蒼白,眼睛卻是紅的。
    渾身上下狼狽不堪。
    她低垂著腦袋走到冰櫃前,熟門熟路拉開拿出瓶蘇打水,一口氣灌了半瓶才滿足。
    樂意捂住嘴打了個小小的嗝。
    陽台的方向傳來一聲低笑。
    她這才像是意識到屋子裏有人,有點不好意思地朝他的方向偷偷瞥了眼。
    詹寧樓沒看她,抬腳往臥室走,過了幾分鍾後出來,手裏多了套幹淨衣物。
    “去洗澡。”
    樂意洗好澡吹幹頭發走出浴室,看到男人坐在沙發上。
    她臨時過來,隻能穿他的衣服。
    寬大的家居服掩蓋不了年輕朝氣的身體。
    長發被吹得蓬鬆,淩亂堆疊在肩頭。
    三十六碼的腳穿著男人四十四碼的拖鞋。
    柔軟的,笨拙的,可憐可愛的。
    詹寧樓靜靜看著她,手上慢條斯理地摘下腕表和袖扣,再將眼鏡摘下放在一邊。
    姿態優雅從容,每一個動作都是頂級財團繼承人刻在骨子裏的紳士教養。
    天邊響起一聲悶雷,大雨磅礴而下。
    多日積攢的暑氣被雨水帶走,涼風從半開的落地玻璃門吹進來。
    淺色窗簾被吹得鼓動翻飛,像被雨水打落,撲棱著翅膀再也飛不了的蝴蝶。
    摘完所有可能會剮蹭的東西,他朝前微微傾身,修長的雙腿往兩邊岔開。
    他向她伸出手,聲音低而沉。
    “過來,我親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