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的工作。
    甲板上的捕蟹工們正在幹體力活，而蘇老爸則在配合投放捕蟹籠的節奏，一點一點將捕蟹船往前挪動。
    預判蟹潮接下來的前進方向，這也是一門經驗活，甚至比體力工作更關鍵，所以一般在其他捕蟹船上，外聘船長領取的利潤分紅，要比捕蟹工高出許多，有時候能達到他們的兩三倍。
    父子倆100多天沒見麵，有很多話題可以溝通，雖然忙裏偷閑聊起了天，但其實都沒閑著。
    用扳手砸碎帝王蟹腿，剝開蟹腿外殼，邊緣又硬又紮手，湊近聞了聞，一股海產品的香味撲麵而來。
    蘇傑瑞終於吃到了白嫩的帝王蟹肉，剛冷凍幾天，口感仍然還不錯。
    以前經常在家吃海魚、吃螃蟹，早就膩了，然而接連吃了三個多月的淡水魚，並且還沒有多少調味料，他又覺得還是海鮮更適合自己。
    見老爸不希望讓自己未來也出海，還拿安全問題作為理由，此刻蘇傑瑞淡定反問說：
    “爸，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哪有100％安全的工作？”
    “去當警探會遭遇罪犯，去當醫生很容易遇到極端的病人。在美國，就算是學校裏，也會經常出現衝突，人倒黴起來，喝水都能噎死。”
    “在近海撈一撈魚和螃蟹，感覺還好吧，自己別貪心冒險就能安穩許多。”
    “比如失蹤的那艘捕蟹船，也許船長出海之前沒有看衛星雲圖，又或者陷入虧損，遲遲沒有收獲，冒險深入大海，絕大部分危險都可以靠小心謹慎避免......”
    對於兒子蘇傑瑞，蘇老爸其實還是比較放心的。
    無非見多了在海上出事的例子，關心則亂，再加上這份工作常年風吹日曬，特別辛苦，所以才不希望讓兒子繼續去幹這一行。
    見蘇傑瑞自己有想法，他老爸也就沒再多提了，隻回了句：
    “這個世道讓人有點看不懂，誰能想到老師這個職業，在美國也能成為高危行業？”
    “其他的以後再說吧，你先自己去闖蕩，實在不行再來我這裏幫忙，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如果家裏的漁船不用租出去或者賣掉，你爺爺肯定非常高興，這都成祖傳的手藝了。”
    “老頭他前兩個月還念叨，想再跟我出趟海，來白令海吹吹風。我趕緊勸住了，這甲板上冰滑得很，他那一身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
    又想到那輛法拉利488，蘇老爸有點酸。
    盡管名下總共擁有三艘漁船，都比那輛跑車貴多了，然而終究不是一回事。
    開豪車是為了享受，而擁有漁船則代表著辛苦工作，那種舒舒服服退休養老的日子，蘇老爸也很想試一試。
    可惜。
    兒子蘇傑瑞還沒安定下來，小女兒蘇雅柔也正在念書，家裏好不容易還清房貸，捕蟹船的高額貸款，又變成壓在蘇老爸心裏的一塊石頭。
    隻能說自我要求太高，對家庭、對子女太有責任感，就很難灑脫起來，為了自己而活。
    不像西雅圖路邊的那些老混混，雖然兜裏掏不出幾個錢，賒賬買一杯啤酒，就能在小酒館裏坐一晚，但是每天看上去真灑脫。
    一想到蘇傑瑞長大了，還開始闖出了點名堂，蘇老爸就欣慰不已，以為自己距離退休又近了一大步。
    此刻他可想不到，寶貝兒子還憋了個“大招”，正計劃以蛇吞象，買下價值三四百萬美元的海濱牧場......
    君臨號捕蟹船在海上兜了一圈。
    根據聲呐圖像的顯示結果來到蟹潮上遊，蘇老爸再次找來鮑勃商量完，確定了首個投放點，立馬開始指揮眾人投放捕蟹籠。
    每個籠子裏都裝有三個餌料罐，除了鯡魚之外，還有用雞內髒、豬肝、菜籽餅、豆餅、蜂蜜、紅糖等等配製出的獨門誘餌。
    這是蘇瑞爺爺早年留下的秘方，據說混合起來能夠持久散發出氣味，吸引帝王蟹進籠的效果相當不錯。
    巨大又沉重的捕蟹籠，裏麵裝了很多鯡魚碎肉，被吊機吊起，劃過一道弧線，掉進海裏濺起高高的水花。
    一個接著一個，每一組總共安排了15個捕蟹籠。
    吃完早餐之後，蘇傑瑞繼續留在駕駛室裏，他倒也沒有徹底閑著，正在幫老爸盯著些，避免漁船跑偏了。
    海底的帝王蟹數量雖多，可它們始終在到處移動，一旦將捕蟹籠投放在錯誤的地點，偏離了蟹潮的前進軌跡，就有可能耽誤一兩天時間，錯過最佳捕撈時機。
    有他幫忙盯著就不一樣了。
    偶爾還能看見，某些帝王蟹的圖標突然變得灰暗，然後緩緩消失不見，估計是被沉進海底的捕蟹籠給砸死了。
    找到了蟹潮，卻不意味著已經穩了。
    繼續忙著拍攝素材，蘇傑瑞語氣認真道：
    “今天運氣不錯！出海不到12個小時，就遇到了一個小蟹潮，但現在還是需要跟時間賽跑！”
    “因為每年總捕撈量的設定比較奇怪，也談不上特別精準。”
    “一旦管理部門通過卸貨報告、觀察員數據，預測整個漁季累計上岸的帝王蟹總量，即將或者已經達到了今年規定的總捕撈量上限，管理局就會立刻宣布捕撈季結束。”
    “這也就意味著，很可能一艘滿載而歸的捕蟹船，隻因為一個很短的時間窗，來不及返回碼頭，等它回來的時候已經禁止交易帝王蟹。”
    “假如沒辦法申請到特殊豁免，那麽船上的帝王蟹就會被銷毀，那真是個悲傷的故事，也許一次就能從賺一二十萬美元，變成虧二三十萬美元，捕撈帝王蟹的成本太高了......”
    早年也有倒黴蛋，在捕蟹季結束之後才靠岸，還試著偷賣掉滿滿一船艙的帝王蟹，現在已經沒人敢那樣做了。
    因為一旦船主為了挽回損失，冒險通過黑市銷售，被抓到還有可能蹲監獄，繳納天價罰款的同時，也會被吊銷掉IFQ配額和捕撈執照，徹底終結捕蟹生涯。
    隻損失一年，和每年都遭遇損失，這筆賬哪能算不清楚？
    每次捕蟹船靠岸，總會有人過來監督，統計出大概的捕撈重量，隻要不按照規定將小帝王蟹和母帝王蟹放生，很有可能會麵臨5萬甚至10萬美元的罰款。
    今天出海不久就發現蟹潮，無疑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喜事。
    隻要抓緊時間，按照配額規定的上限打撈完螃蟹，盡快返回碼頭出貨，就能避免損失慘重。
    也正是由於無法精確統計上岸的帝王蟹重量，導致捕蟹季的關閉期，總會出現一些誤差，沒辦法百分百按照規定的總捕撈量來執行。
    每年總會有幾個倒黴蛋，在捕蟹季宣布結束之後才返回，船艙裏明明都是帝王蟹，卻沒辦法把它們換成錢。
    蘇老爸可不想成為其中之一，此刻心裏十分著急，沒心情配合兒子製作YouTube視頻，隻忙著駕駛漁船、觀察聲呐圖像。
    沒辦法。
    君臨號捕蟹船剩下的配額太多了！
    蘇傑瑞接著將相機鏡頭對準自己，又趁熱打鐵，忙著為回歸後的第二期Youtube視頻積攢素材，說道：
    “今年我家的配額，還有大約17噸沒撈完，相當於7500隻左右的帝王蟹。就算運氣不錯遇到了蟹潮，至少也需要4天時間，才能捉到這麽多帝王蟹。”
    “投放捕蟹籠耗費12個小時左右，捕蟹籠還要在海底停留24個小時，將320個捕蟹籠全部收回，並且處理好漁獲，也需要一兩天。”
    “考慮到其他捕蟹船，很可能隻剩下一點點配額沒有撈完，也許隻往海裏投放幾十上百個蟹籠，速度比我家這邊快多了。”
    “這導致我爸媽必須抓緊時間，才能趕在今年的捕蟹季徹底關閉前，將捕撈上岸的帝王蟹賣出去......”
    蘇傑瑞對著鏡頭分析得頭頭是道。
    但聽在蘇老爸耳朵裏，卻讓他更加焦躁。
    一想到最終可能白忙活一場，蘇老爸也頭大如鬥，擔心時間上會來不及，更擔心相關部門統計的數據會出現誤差。
    瞥了一眼聲呐屏幕上，那代表蟹群的密集光點，讓蘇老爸心中稍安，但緊迫感絲毫沒有減輕。
    剩下的總捕撈額度隻剩下二三百噸，沒完成配額的捕蟹船，今天估計都已經出海，大家都在爭分奪秒忙著賽跑。
    “要抓緊時間啊！阿瑞你定個鬧鍾，明天提醒我打電話，問問總捕撈額還剩下多少。要是十幾噸帝王蟹全都砸在手裏，今年就虧大了！”
    “從賺十幾二十萬美元，倒虧二三十萬名，一來一回之間相差了大概50萬美元！”
    “要是真像前年那艘‘海獅號’一樣，滿載而歸卻撞上禁售令……我簡直不敢想象明年要怎麽過……”
    著急的同時，蘇老爸還雙手合十拜一拜，嘴裏念叨著：
    “財神財神！救救窮人！”
    “哦，還有媽祖娘娘，您老人家也要保佑啊！”
    “底下的蟹群還算密集，捕蟹籠也別在海底放一天了，超過12個小時就收幾組籠子上來看一看。隻要平均下來，每個籠子裏能有25隻帝王蟹，那麽差不多就可以完成目標……”
    “？？？”
    蘇傑瑞滿頭霧水，茫然道：
    “我們家？居然算窮嗎？好歹也是中產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