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一股老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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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月十五,是薑家雷打不動回老宅陪薑老太太吃飯的日子,傭人們在廚房裏忙碌著,準備著晚餐。
    趙語蓮嫌薑老太太在客廳裏對自己指桑罵槐,索性一個人走到院子裏,自顧自地泡起茶來,圖個清靜。
    沒過多久,薑啟年一臉喪氣地回來,徑直走到她對麵坐下。
    趙語蓮給他斟了一杯剛沏好的茶,輕聲問,“陸遲突然叫你過去幹什麽?合作的事他怎麽說?有希望嗎?”
    薑啟年端起茶杯,心煩意亂地喝了一大口,燙得他直皺眉,沒好氣地說,“哪是說什麽合作的事!他把我叫去,根本就是為了問薑棲那個生母的事!對我各種興師問罪,還怪我為什麽讓薑棲頂著私生女的名號這麽多年!”
    趙語蓮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問蘇禾的事?難道他知道薑棲的生母成了植物人,在醫院躺著?”
    薑啟年擺擺手,“那倒沒有,當年老太太把事情做得那麽隱蔽,蘇禾在這個世界上早就查無此人了,陸遲就算手段再厲害,也不可能查到什麽。”
    他摸著下巴,有些困惑,“不過他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調查起薑棲的生母?”
    趙語蓮心思轉了轉,揣測道,“他應該是還沒放下薑棲,想幫薑棲找到母親,賣個人情,好緩和關係吧。”
    薑啟年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趙語蓮又柔聲補充,帶著點與有榮焉,“你別不信,我們小棲長得那麽漂亮,放眼整個京市的千金小姐,相貌那也是排名靠前的,陸遲離完婚後悔了,想吃回頭草,也不是不可能。”
    聞言,薑啟年被說動了,伸手握住她保養得白嫩無瑕的手,感慨道,“你說得也沒錯,就像我和你分開那麽多年,心裏最舍不得的,還是你一樣,感情啊,有時候還是最初的好。”
    趙語蓮莞爾一笑,順勢問道,“那你真把蘇禾忘得一幹二淨了?”
    薑啟年握著她的手緊了緊,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從來就沒記在心裏過,哪裏談得上忘不忘的。”
    趙語蓮歎了口氣,故作大度地勸道,“話也不能這麽說,畢竟夫妻一場,她現在這麽慘,多多少少你也該去看她一眼的。”
    她勸過薑啟年很多次去醫院看看蘇禾,可薑啟年從來不為所動,甚至每次提起都更加厭惡。
    這反而讓趙語蓮把心放回了肚子裏,還時不時主動提起,既彰顯自己的大度,又能一次次確認薑啟年對蘇禾的絕情。
    每次說起時,內心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暢快。
    想到昔日針鋒相對的情敵,如今成了毫無知覺的植物人,病殃殃地躺在病房裏,而自己卻享受著優渥的富太太生活,自己的孩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反而她蘇禾生的女兒一直背著私生女的罵名。
    她甚至有點陰暗期待,蘇禾如果能醒來,親眼見證這一切,該是多麽精彩。
    薑啟年卻很吃她這套虛偽的表演。
    她越是為蘇禾說情,他越是不肯去,反而急於證明自己對趙語蓮的忠貞。
    平心而論,趙語蓮的外貌算不上多出眾,但她那種說話時永遠柔聲細語、處處迎合他的調子,是他最喜歡的。
    所以即使老夫老妻這麽多年,他依然會為她這種姿態心動。
    尤其他們曾是大學同學,有過一段美好的校園愛情,最終因現實原因分開。
    而最讓他感動的是,趙語蓮分開後九年來一直守著他們的愛情,保持忠貞,沒有嫁人。
    一個女人艱難地拉扯大他們的孩子,還隻字未提,默默承受。
    要不是偶然在餐廳撞見當服務員的她,那會兒她端盤子不小心撞在他身上,連連道歉,抬頭發現是他,卻轉身就走,不願意相認。
    他急忙追出去,卻發現她拉著一個男孩,還叫他“嶼川”。
    這是兩人大學時就約定好的,要是兒子就叫這個名字。
    起初趙語蓮還躲躲閃閃不想說,在他的逼問下才不得不承認。
    得知兒子是自己的,薑啟年更加激動和愧疚了。
    其實他當時本想兩頭兼顧,一南一北兩個家。
    可蘇禾非要鬧,還鬧到懷孕的趙語蓮麵前,害得她差點流產。
    他沒辦法,隻能讓蘇禾卷鋪蓋滾蛋了。
    和蘇禾離婚後,他不是沒想起過這個前妻。
    可兩人才離婚一年,他去外地出差,陪客戶打高爾夫球時,偶然看到了蘇禾被一個男人親昵地攬入懷中,蘇禾也沒有拒絕。
    那男人隻有背影,他沒看清。
    當時他就覺得蘇禾水性楊花,才離婚多久就找了新歡,根本沒把他們那五年的婚姻當回事。
    兩者相較之下,趙語蓮才是世間難得的好女人。
    不管在不在一起,心裏都隻有他一個,永遠會等他。
    後來蘇禾出車禍成了植物人,他隻覺得是活該。
    偏偏薑棲不依不饒非要救,還總想讓他去醫院看。
    誰要去看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他沒讓人拔掉氧氣管,就已經算仁慈了。
    蘇禾,就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汙點。
    所以薑棲替她母親承受那些流言蜚語,在他看來,是理所應當的。
    就在這時,薑梨歡呼雀躍地從外麵跑了回來,上次被陸遲派人教訓留下的傷疤早已消失無蹤。她咋咋呼呼地走進院子,大聲嚷道,“我回來了!開飯了沒有?餓死我了!”
    薑啟年皺眉,看著她這一身打扮,嗬斥道,“你這丫頭,怎麽還這麽冒冒失失的!穿的這像什麽樣子!”
    他打量著女兒身上那件極其露骨的粉色吊帶短裙,大片皮膚裸露在外,布料少得可憐,隻有兩條細帶子交叉綁在脖子上,胸口還有個鏤空的愛心,兩側腰身也是鏤空的。
    薑梨不以為然地轉了個圈,“爸,你懂什麽!這是最近很火的限量款,可難買了!”
    薑啟年教訓道,“穿這個回老宅吃飯?你是生怕你奶奶看到血壓不夠高是嗎?你這性子到底像誰?沒有你媽的溫柔,也沒有我的沉穩,倒像是撿來的!”
    趙語蓮眸色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連忙打圓場,聲音依舊柔柔的,“好了好了,啟年,怎麽能這樣說小梨呢?她年紀還小,愛打扮是正常的,我們快進去吃飯吧,別讓媽等急了。”
    薑啟年這才哼了一聲,沒再繼續訓斥。
    到了飯點,一行人落座。
    薑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上,掃了一眼,“嶼川怎麽沒來?”
    薑啟年連忙解釋,“媽,今晚他有個重要的商業酒宴,必須參加,實在抽不開身。”
    薑老太太淡淡頷首,又問,“薑棲呢?”
    薑啟年麵色有些不自然,“薑棲那丫頭向來不聽話,我也聯係不上她……”
    一旁的薑梨快人快語地插嘴,“她啊,出國進修去了,你當然聯係不上。”
    趙語蓮看向女兒,帶著疑問,“你怎麽知道?”
    薑梨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她不是在至禾設計當設計師嗎?我有個朋友正好在那裏實習,說是薑棲被公司推薦去英國進修學習了,都去了大半個月了呢!”
    薑啟年一聽,臉色沉了下來,“這丫頭真是翅膀硬了!這麽大的事,都不和家裏打一聲招呼就偷偷跑去國外了!”
    薑梨在一旁煽風點火,“對啊對啊!爸,薑棲根本就沒把你這個父親放在眼裏!等她回國,你一定要用家法那個鞭子狠狠抽她一頓,讓她長長教訓,記住誰才是一家之主!”
    “好了。”薑老太太重重放下筷子,目光嚴厲地看向薑梨,“小小年紀,跟你媽學的就隻有煽風點火嗎?好的不學,淨學些壞的!”
    聞言,趙語蓮臉色瞬間變得難堪,這老太太,抓住機會就要踩她一腳。
    薑老太太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薑梨身上那件“破布”,看著她胸前乍露的春光和裸露的腰肢,眉頭擰成了疙瘩,“還有你,穿的這是什麽爛抹布?坦胸露腰的,丟不丟人!”
    薑梨不服氣地頂嘴,“奶奶,你懂什麽呀!這叫faShiOn!”
    薑老太太觀念傳統,根本不吃這一套,“我管你費不費申的,看著這露肉的樣子,我吃不下飯!趕緊給我換掉!”
    薑啟年也幫腔,“聽你奶奶的,趕緊去換掉,穿什麽不好,非穿這個傷風敗俗的!”
    薑梨撇撇嘴,扭著身子,“我不換!我就喜歡這麽穿!”
    眼看氣氛僵持不下,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老管家陳叔,默默拿來一件自己的深色風衣,上前幾步,恭敬地對薑梨說,“小姐,要不您暫時先披上這件衣服吃飯?免得著涼了。”
    薑梨卻嫌惡地看了一眼那件略顯陳舊的風衣,一把抓過來就丟在地上,還用力踩了一腳,尖聲道,“我不要,你這臭老頭的衣服,一股難聞的老人味,髒死了!不知道有多少細菌呢,還敢拿來給我穿?”
    陳叔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眼角布滿了歲月的皺紋,聽到薑梨如此刻薄無禮的話,臉色瞬間變得僵硬而蒼白,嘴唇囁嚅了一下,卻沒說出話來。
    陳叔跟隨薑老太太多年,是她最信賴的心腹,薑老太太平時對他都十分尊重。
    此刻見自己視如家人般的老夥計被孫女如此羞辱,薑老太太徹底怒了,猛地一拍桌子,“薑梨!陳叔是看著你長大的長輩!你怎麽能這樣對他說話!一點規矩都沒有!”
    陳叔顫顫巍巍地撿起地上的衣服,連忙說,“老太太,別動氣,不怪小姐,是我冒昧了,考慮不周。”
    趙語蓮看了一眼身形佝僂的陳叔,又看了看盛怒的薑老太太,隻好對薑梨施壓,“小梨,是你不對,太沒禮貌了,趕緊向陳叔道歉!”
    薑梨沒想到母親也不站在自己這邊,覺得委屈極了,大聲嚷嚷道,“我憑什麽道歉!本來就是這臭老頭多管閑事!影響我食欲!我不吃了!”
    說著,她猛地起身,用力推開擋在身前的陳叔,就朝外衝去。
    陳叔年老體弱,被她這麽用力一推,身形踉蹌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幸好扶住了他旁邊的椅背才穩住。
    薑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趙語蓮,“你瞧瞧!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平時你就是這麽教她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趙語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無奈地起身,走到陳叔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語氣充滿了歉意,“陳叔,對不起,是我教女無方,讓她冒犯您了,我代她向您賠罪。”
    “沒有,沒有,夫人言重了。”陳叔連忙虛扶了她一下,指尖在碰到她手臂的一瞬間,卻又像被燙到般迅速縮了回去,微微蜷縮著,低聲道,“小姐隻是年紀小,心性直率,我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