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一幅畫關於顧承硯的警示

字數:3986   加入書籤

A+A-


    沈雲梔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握著話筒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果然如她所料,他剛從訓練場上下來,聲音裏還帶著未散盡的沙啞和倦意,但就在聽到她聲音的這一刻,那倦意仿佛瞬間被驅散了不少,語氣裏透出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
    “承硯……”沈雲梔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聲音也放輕了許多,“哥哥和清苒姐的婚禮剛結束,特別熱鬧。”她開始絮絮地跟他分享今天的趣事,從用小汽車接親的風光,講到滿崽帶著寧寧滾床的可愛模樣。
    “滿崽一邊滾還一邊大聲祝舅舅舅媽‘早生貴女’,把大家都逗笑了。清苒姐還說,就想生個像寧寧這麽可愛的女兒呢……兩個孩子今天都玩累了,早就睡著了,都很乖,你不用擔心。”她細細地說著,仿佛這樣就能讓他也參與到這份喜悅裏來。
    電話線很長,沈雲梔無意識地用手指一圈圈纏繞著冰涼的線身,那動作輕柔而纏綿,仿佛通過這跟細細的線,就能觸摸到千裏之外丈夫溫熱的手掌。
    “……我們都很好,你在那邊,一定要多注意身體,別太累著自己。”她最後輕聲叮囑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隻能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隨即,顧承硯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錯辨的思念,輕輕敲在她的心尖上:
    “雲梔,我想你了。”
    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五個字,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卻讓沈雲梔瞬間哽住。
    所有的強裝鎮定,所有的細心叮嚀,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洶湧的酸澀與思念,衝撞著她的心口。
    時間的流逝,在和平年代是歲月靜好,在戰雲密布時卻顯得格外沉重而迅速。
    1962年9月22日,《人民日報》曾發表題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社論,署名為“鍾聲”,嚴厲譴責並警告印度。
    一個月後的十月二十日,我國毅然展開了對印自衛反擊戰,並取得了輝煌勝利。
    曆史的軌跡似乎再次輪轉。這一年的12月25日,《人民日報》再次以“鍾聲”為名,發表社論,以同樣鏗鏘有力的筆調,譴責並警告不斷在邊境挑釁的越南。
    顧爺爺戴著老花鏡,仔細讀完了整篇社論,他放下報紙,沉默良久,最終篤定地對家人說:“‘鍾聲’又響了……看來,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過去了半個月,眼見著就要過年了。
    南省部隊那邊的局勢越來越緊張,消息不斷傳來,部隊已進入一級戰備狀態,所有休假取消,氣氛凝重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這個年,顧、謝兩家人雖然都聚在了一起,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試圖營造出過年的熱鬧,但一股無形的、沉重的憂愁始終縈繞在每個人心頭,尤其是沈雲梔。
    她的笑容背後,是時刻緊繃的神經和對遠方丈夫無盡的牽掛。
    終於,到了1979年2月17日。
    這一天,新華社奉我國政府之命發布聲明,正式對越南展開自衛還擊、保衛邊疆作戰!
    消息傳來,沈雲梔的心猛地揪緊。
    萬幸的是,在開戰前夜,顧承硯想方設法與她通了最後一次電話,他的聲音依舊沉穩,反複叮囑她和孩子們在京市安心等待。
    幾天後,賀雲舟上門來送畫。
    他將裝裱好的畫軸輕輕展開,畫麵上是一個軍人的背影,畫作技法精湛,意境深遠。
    然而,沈雲梔看到這幅畫的瞬間,卻如遭雷擊,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這幅畫……她不是第一次見到……
    在上輩子,幾十年後,她就在師父賀雲舟的書房裏見過這幅畫!
    果然,賀雲舟在一旁解釋道:“這幅畫……我構思了很久,總覺得這個背影裏有一種宿命感,畫的正是顧參謀長,我想著,送給你比較合適。”
    沈雲梔卻根本沒聽清他後麵的話,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的臉色難看至極,手指冰涼,身體甚至微微晃了一下。
    沈雲梔臉上的血色,在看清畫中背影的瞬間,褪得幹幹淨淨。那不是蒼白,是一種血液瞬間被抽幹的死寂。
    幾十年後,師父賀雲舟書房裏那幅畫,那個她曾以為與己無關的、犧牲軍人的背影,此刻與眼前畫作嚴絲合縫地重疊。
    ——是承硯。
    原來上輩子史料中模糊記載的,他犧牲在“一片開著紫色小花的山坡”,其意義遠不止一個地名。
    那片山坡,因他和他戰友的鮮血,在後世被稱作 “英雄坡” 。而那種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也從此被賦予了忠貞與無畏的寓意,年年歲歲蓬勃盛開。
    每到清明或勝利紀念日,總會有無數素未謀麵的人,自發地采摘一束束紫色的野花,安靜地放在坡前。
    他成了一個符號,一個用生命澆灌了這片土地,最終與這片土地上的花朵融為一體的傳說。
    沈雲梔從來沒想過原來這個英雄就是顧承硯,指的就是現在。
    世界的聲音仿佛瞬間被抽離。
    她感到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但下一刻,一種近乎殘忍的理智強行接管了她的身體。
    她不能倒下,更不能慌。時間,可能不多了。
    “賀大哥,”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異常平穩,隻是微微有些發緊,“這畫……我有點不舒服,先失陪一下。”
    “雲梔?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賀雲舟注意到她的異常,連忙關切地問。
    沈雲梔猛地回過神,強壓下幾乎要衝破喉嚨的尖叫和戰栗,找了個借口:“沒……沒什麽,賀大哥,可能就是突然有點不舒服,頭有點暈……”
    賀雲舟不疑有他,連忙讓她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賀雲舟一走,沈雲梔幾乎虛脫。
    她無法休息,也無法冷靜,腦海裏瘋狂回想著上輩子在網上、在史料中零星看過的關於對越自衛反擊戰的信息,試圖抓住任何一點可能改變命運的細節。
    巨大的恐慌驅使著她,她立刻跑去打電話,想要聯係顧承硯。
    可是電話打給部隊也沒用,顧承硯已經帶兵打仗去了,聯係不到他。
    她再也顧不得許多,找到了顧爺爺,語無倫次地懇求,說她做了極其不祥的噩夢,想給顧承硯打個電話提醒他要當心。
    顧爺爺看著孫媳婦蒼白的臉和眼中的驚惶,沉默片刻,最終動用了他作為退休元勳的特殊渠道,艱難地接通了一條通往戰前指揮所的線路。
    另一邊,前線,硝煙彌漫。
    顧承硯率領的部隊正在執行緊急作戰任務。一名偵察兵快步跑來匯報:“參謀長,已經找到一條可以迂回反包抄敵人的近路!”
    就在顧承硯凝神查看地圖,準備下達指令時,一名通訊兵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大聲報告:“顧參謀長!電話!您愛人的電話!接到我們這條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