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承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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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書儀仍專注地對鏡整理鬢角碎發,對休息室裏多出的傅時衍並不在意。
    她從容的姿態,反倒襯得坐在沙發區的男人無所適從。
    傅時衍的視線掠過絲絨窗簾的水波褶皺,掠過水晶吊燈折射的光暈,最後終於平靜地抬起,落向鏡中那張精致的側臉。
    “我們似乎……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時書儀疑惑地轉過身來:
    “一個月前在B市,我和阿野不是才見過傅先生嗎?”
    “我指的是更早以前,像朋友那樣討論物理的日子。”
    傅時衍頓了頓,繼續問道:
    “時小姐現在是真的決定紮根演藝圈,徹底放棄物理了?”
    “人總是矛盾的,最初放棄物理,或許隻是想反抗父母——想試探如果我不再是他們眼中的天才女兒,他們是否還會愛我。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厭倦了這些年隻有公式與實驗的生活。”
    “而現在選擇演戲,是因為真心喜歡。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做到最好。”
    “如果有一天表演不能再帶給我探索的激情……”她抬眼望向他,目光清亮,“也許我會重回實驗室。”
    “畢竟.......知識從不辜負人。”
    她的指尖輕撫過耳垂上的珍珠,她的聲音柔軟下來:
    “我很感謝阿野,他從不讓我做單選題。無論是演戲還是研究,他都願意做我的後盾。”
    傅時衍靜靜聽著她話語裏滿溢的幸福。
    顧淮野為她構築了一座烏托邦,讓她不必在理想與現實間掙紮,隻需要追求她想要的。
    曾經在名利場中遊戲人間的浪子,竟把所有的認真都給了一個人。
    他在托起她的翅膀,而她——
    真的在熠熠生輝。
    傅時衍忽然想到自己。
    他能這樣對待顧知夏嗎?
    答案清晰而冰冷。
    不能。
    傅家需要的是一個能為家族錦上添花、延續血脈的完美傅家少奶奶。
    他的婚姻從來都是一場精心算計的棋局。
    而顧淮野的婚姻——是他心之所向,甘之如飴。
    在頂層圈子中,傅時衍從沒見過真正的愛情。
    而最初那個最玩世不恭的顧淮野,誰都不信他會為誰停留。
    可最終,徹底沉溺的卻是他。
    是因為讓他沉溺的人……是時書儀嗎?
    是隻能是時書儀嗎?
    鏡中倒映著兩人交錯的目光。
    一個坦然如靜水。
    一個暗湧著無人知曉的波瀾。
    傅時衍微微傾身,眼底浮起一絲探究:
    “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欣賞你在物理上的天賦,也相信你是個純粹的人。所以,我很好奇——當初你為何會選擇與名聲並不算好的顧淮野在一起?”
    時書儀環抱雙臂,唇角漾開一抹追憶的笑:
    “最初當然是被逼的。我也很忐忑,怕他隻是玩玩而已。”
    “但這兩年來,他的每一次妥協、每一份細心,都讓我感受到真心。”
    “以顧淮野的身份地位,身邊從不缺各色美人。”傅時衍聲音低沉,“將來呢?你就不怕……”
    他未盡的話語懸在空氣裏。
    傅時衍之所以選擇門當戶對的婚姻,就是為了省去那些因地位不對等而生的討好與不安。
    他厭惡任何形式的情緒勒索。
    “我不怕。”
    時書儀回答得輕巧卻篤定:
    “因為我不圖他什麽。他願意給,我便坦然接受;若有一天他不再給了,或是變了心……”
    她展顏一笑,眸光清亮如星:
    “我照樣能活得很好,不是嗎?”
    傅時衍緩緩垂下眼簾,喉結微動:
    “時小姐,你.......很灑脫。”
    這樣的時書儀,確實很耀眼。
    如果——
    隻是如果——
    當初她與顧淮野分開時,自己會為她打破那些恪守多年的原則嗎?
    不會。
    即便此刻她恢複單身,他也不可能像顧淮野那樣,毫無保留地去愛她、娶她。
    傅時衍第一次不願否認——
    自己對時書儀,有過片刻心動。
    可心動這樣虛無縹緲的情緒,既無法用利益衡量,也尋不到任何參照。
    對於習慣掌控一切的傅時衍而言,這樣無法量化的變量,隻會讓他陷入無盡的比較與取舍。
    既然如此,他會貫徹二十八年來的理性準則。
    心動,不過是兩個獨立個體在特定情境下產生的短暫共振。
    就像實驗室裏偶然觀測到的量子糾纏——
    美麗卻難以捕捉,更無法納入任何可重複驗證的公式。
    而婚姻,是經過精密計算的結合能。
    兩個門當戶對的家族結合,要像穩定同位素般形成牢固的共價鍵,釋放出最大的能量效益。
    他需要的是如同金剛石晶體般完美排列的人生,每個碳原子都在最恰當的位置上,構成堅不可摧的結構。
    至於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過是常溫下的超導現象——
    看似神奇,卻需要極其嚴苛的環境條件才能維持,稍有不慎就會消失殆盡。
    傅時衍收起眼底最後一絲波動,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
    “時小姐說得對,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就像他選擇把那份來不及命名的情感,永遠封存在薛定諤的盒子裏——
    不曾觀測,便不存在。
    時書儀對著鏡子最後整理了下裙擺,轉身時唇角還噙著未散的笑意:
    “傅先生請自便,宴會快結束了,我得去看著阿野,他今晚喝得有些多。”
    她走向門口。
    傅時衍同時起身,西裝褲熨帖的褶皺隨之舒展:
    “我也該去陪夏夏了。”
    兩人一前一步踏出休息室,卻在轉角撞見了正要上樓的顧知夏。
    顧知夏的目光先是落在時書儀身上。
    隨即瞥見跟在她身後的傅時衍時,眼底瞬間掠過一絲來不及掩飾的驚愕與不悅。
    “夏夏,我正要下去找你哥哥。傅先生剛才隻是在休息室歇腳。”
    聽見時書儀急於撇清關係的解釋,傅時衍下意識皺了皺眉。
    泛起說不清的滯悶。
    顧知夏淡淡“嗯”了一聲,側身讓開通道:
    “嫂嫂快去吧。”
    她強壓下心頭翻湧的酸澀——
    時書儀永遠不會知道,剛剛走在她身後的傅時衍,目光裏藏著怎樣複雜的情緒——
    那裏麵有審視,有探尋,更有某種難以名狀的悵然。
    這種眸光很少在傅時衍注視別人時出現過,卻一次次因時書儀流轉。
    顧知夏將翻湧的酸澀壓回心底。
    快了。
    時書儀很快就會從她的生活中消失。
    從哥哥的生命裏退場,也從時衍的視線中——永遠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