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最是無情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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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長安城,菜市口。
    天還沒亮,這裏就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成千上萬的長安百姓,從四麵八方湧來,將這個平日裏用來買賣菜蔬的地方,擠得連個下腳的空都沒有。
    他們曾因強製征兵而對那位年輕元帥心懷怨懟,又因朝堂上傳來的隻言片語而將信將疑。
    直到今天,所有的情緒都匯聚於此,等待一個宣泄的出口。
    菜市口中央,臨時搭建起了一座高高的監斬台。
    百根粗大的木樁,立在台前。
    上麵,綁著一個個身穿華服,平日裏高高在上,此刻卻麵如死灰,屎尿齊流的“人上人”。
    他們,都是來自長安城各大世家,被查出隱匿了大量田產,試圖蒙混過關的管事和子弟。
    “冤枉啊!我們冤枉啊!”
    “木子於!你這個暴帥!你不得好死!”
    “放開我!我爹是朝中大員!你們敢動我,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
    哭喊聲,求饒聲,咒罵聲,響成一片。
    然而,圍觀的百姓們,卻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們,眼中,沒有絲毫同情,隻有刻骨的仇恨。
    “冤枉?你們侵占我們田地,逼得我們家破人亡的時候,怎麽不說冤枉?”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殺!殺了這些吸血的蛀蟲!”
    百姓們的怒吼聲,一浪高過一浪,幾乎要將整個菜市口都給掀翻。
    就在這片嘈雜的頂峰,人群的聲浪卻忽然從遠處開始,一波一波地平息下去。
    “元帥大人到——”
    隨著一聲悠長的唱喏,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長街的盡頭。
    同時,一隊身披明光鎧,手持長戟的禦林軍,邁著整齊的步伐,準備從人群中分開一條道路。
    而人群如摩西分海,在禦林軍還沒到來前,就已經默默地為那一個男人讓開了一條通路。
    木子白一身紫色元帥朝服,腰懸天子佩劍,麵無表情地,一步一步,走上了監斬台。
    他身後,是如影隨形的霍去疾,一身玄甲,麵如寒霜。
    當木子白的身影,出現在監斬台上的那一刻。
    整個菜市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年輕的,甚至還帶著幾分書卷氣的元帥身上。
    他就是木子於。
    那個敢於對抗整個世家階層,為他們這些窮苦百姓做主的天下兵馬大元帥!
    “跪——”
    隨著霍去疾一聲爆喝。
    監斬台下,那百名世家子弟,被禦林軍的士兵,狠狠地踹在腿彎處,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時辰到。”
    木子白看了一眼天色,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他沒有說任何慷慨激昂的廢話,也沒有列舉這些人的罪狀。
    因為,他知道,沒必要。
    百姓們的心裏,都有一杆秤。
    “行刑!”
    他猛地一揮手,將手中的令箭,扔在了地上。
    “斬!”
    監斬台下,百名膀大腰圓的劊子手,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鬼頭大刀。
    陽光下,刀刃閃爍著森然的寒光。
    “噗嗤——”
    手起,刀落。
    百餘顆人頭,衝天而起,隨即,重重地滾落在地。
    鮮血,如同噴泉一般,從那些無頭的腔子裏,噴湧而出,瞬間染紅了整個監"斬台。
    那股濃重的血腥味,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整個菜市口,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血腥、殘酷的一幕,給徹底震懾住了。
    他們想過木元帥會殺人,但他們沒想到,會殺得如此幹脆,如此……徹底。
    甚至連句慷慨激昂的客套話都沒有……
    然而,這短暫的死寂之後,爆發出的,卻是驚天動地的歡呼!
    “殺得好!”
    “木元帥威武!”
    “您可算是為我們這些窮苦百姓,出了口惡氣啊!”
    “木元帥萬歲!大唐萬年!”
    哭聲,喊聲,笑聲,混雜在一起,最終,匯成了一股最原始的洪流。
    噗通!噗通!
    數萬百姓,在這一刻,自發地,對著監斬台上的那個年輕身影,跪了下來。
    他們用最樸素的方式,將所有的希望與崇拜,都寄托在了這位為他們“伸張正義”的元帥身上。
    山呼海嘯般的叩拜聲中,木子白依舊靜靜地站著,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從頭到尾隻說了五個字,卻已在百姓心中,被塑成了一尊神。
    ……
    不遠處茶樓的雅間內,葉衛青和張忠賢也第一時間,得知了菜市口發生的一切。
    震天的歡呼聲,即便隔著一條街,依舊如同悶雷,滾滾而來。
    “好,殺得好!”
    葉衛青沒有回頭,隻是聽著那由遠及近的聲浪,臉上露出了欣慰笑意。
    張忠賢站在他身後,整個人都還處在一種恍惚的狀態。
    他本以為,木子於這番雷霆手段,當街斬殺百餘名世家子弟,會引起巨大的民間恐慌,甚至激起民變。
    可他萬萬沒想到,效果,竟然會這麽好。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時代的百姓,對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究竟積壓了多少仇恨。
    也低估了,這位年輕元帥及其先輩,在百姓心中,已經建立起了何等恐怖的威望。
    就在此時,那山呼海嘯般的聲浪,忽然匯聚成了一句,清晰無比的呐喊。
    “木元帥萬歲!”
    “大唐萬年!”
    霎時間 ,“萬歲”二字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僵住了。
    張忠賢身後的侍從們麵麵相覷。
    完了。
    這下玩脫了。
    臣子之功,高到讓百姓高呼“萬歲”,這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取死之道。
    這是在公然挑戰天子的權威!
    他們下意識地看向身前的那個男人,準備迎接那即將到來的,屬於帝王的猜忌與怒火。
    然而,葉衛青的反應,再次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哈哈哈哈!”
    年輕的天子非但沒有絲毫的猜忌和不滿,反而還撫掌大笑起來,笑聲暢快。
    “忠賢,你看到了嗎?”
    他轉過身,指著窗外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臉上滿是難以抑製的激動。
    “咱的賢弟,他做到了!”
    “他用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告訴了這天下人,誰,才是他們真正的依靠!”
    “這,就是民心!”
    “有了這股民心,我大唐,何愁不興!”
    張忠賢看著眼前這個狀若癲狂的年輕皇帝,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隻能躬身,低頭。
    “奴才……奴才看到了。”
    “陛下聖明,元帥……元帥威武。”
    葉衛青的笑聲,緩緩停歇。
    他看著眼前這個低著頭,自稱“奴才”的閹人。
    曾幾何時,他們也曾是勾肩搭背,在網吧裏為了一個五殺而高聲呐喊的兄弟。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叫他“陛下”,他自稱“奴才”。
    他們之間,隔了一道看不見,卻又真實存在的鴻溝。
    那道鴻溝,名為“君臣”。
    葉衛青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他想起了天幕之上,那冰冷的批語。
    “朱雀門下斬忠良。”
    “萬世孤寂。”
    他之前以為,隻要自己拚盡全力,保住木子於的命,就能改變這個結局。
    可現在,他才發覺,或許,真正的孤寂,不是來自於失去。
    而是來自於,得到。
    得到了這至高無上的權力,也就意味著,失去了作為“人”的資格。
    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不能有朋友,不能有兄弟,甚至不能有,真正的情感。
    他隻能是,皇帝。
    一個,永遠正確,永遠冷靜,永遠孤獨的,皇帝。
    “傳朕旨意!”
    葉衛青很快便收斂了那片刻的失神,恢複了屬於帝王的沉穩與果決。
    “將今日菜市口問斬之事,以及那些世家隱匿田產,偷逃賦稅的罪狀,印成《告長安父老鄉親書》,全城張貼!”
    “咱要讓每一個長安百姓,都知道,咱的元帥,為何要殺人!”
    “咱也要讓他們知道,咱這個天子,為何要支持元帥!”
    “奴才遵旨!”
    張忠賢連忙應道。
    他抬起頭,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葉衛青已經轉過身,重新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那個背影,依舊挺拔,卻不知為何,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蕭索。
    好大兒……
    張忠賢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
    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與這個世界,與自己的命運,做著抗爭。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一個當酷吏,一個當聖君。
    這對君臣,簡直是……天作之合。
    隻是,那個唱白臉的人,似乎,並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