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段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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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馬車抵達了姑蘇。水路縱橫的姑蘇城,極其熱鬧,如今正是秋季,為吃蟹的好時候,有艄公撐著烏篷船,船艙中盛滿了湖蟹,行於水路,大聲叫賣。
段昭昭定了一個天字號的房間,推窗便能見小河流淌,見阿紫好奇地探出頭去,便對那艄公喚道,“船家,你這蟹怎麽賣?”
艄公聞聲停下了船隻,仰頭道,“回公子,我這有斤重的紫須蟹,百文便可得一隻,公子可要來幾隻?”
“那便來——”
“哎喲哇,公子啊,倷弗要上隻當喏!箇隻蟹呀,值弗梗多銅鈿嘎!船家啊,倷覅看見人家麵孔生,就想著斬衝頭嘎!”
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段昭昭的話,鄰水相對的窗戶中冒出一個腦袋來,定睛一瞧,是個紅衣小姑娘,約莫十來歲的模樣,她的身邊還有一個綠衣的美婦人,婦人與這小姑娘有幾分相似,瞧著應該是一對母女。
說實話,段昭昭沒有聽太懂,官話夾著姑蘇的方言,隻是約莫知道她差點被敲竹杠了。
隻是.....
段昭昭看著插件中顯示的兩個黃名,“阮星竹”、“阿朱”,這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張老三,丟死個人啦。”後頭又來了一艘烏篷船,撐船的是位粗布麻衣的女子,二十來歲的模樣,她笑盈盈地用手中的篙竿捅了一把前頭的船隻,又抬頭道,“小公子,斤重的紫須蟹至多不過五十文,倷弗要上當隻喏。”
好好好,果然景區宰客,自古有之,好在她的運氣不錯,遇到了好心人。
“船家,那你便為我稱八隻蟹,兩公兩母為一筐,分作兩筐。”
前頭喊高價的船家已經灰溜溜地撐船逃之夭夭,這後頭的說話的娘子已經撐船至段昭昭的窗下,聞言麻溜地替段昭昭裝好了蟹,“公子,我為您裝品質最好的,五十文一隻,一共四百文。”
她彎腰將兩隻青竹篾簍掛在篙竿的一端,而後直起身子,雙手一個巧勁,篙竿一伸,兩筐蟹便被送至段昭昭所在的窗邊,還不忘吆喝道,“公子,都道蟹肥菱熟蓮子香,您嚐了蟹殼要嚐嚐菱角蓮子?”
“都入秋了還有蓮子?”
“有的喏,晚熟的蓮子,鮮嫩著呢?菱角十文一鬥,蓮子十五文一鬥。”
“那各來兩鬥。”
撐船娘子將菱角和蓮子裝入竹篾簍,如法炮製,再次送至了窗邊。
“我來取,我來取。”阿紫興致勃勃地靠了上去,親手取下了竹篾簍,她頭一次來這等水鄉之地,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送貨方式,新奇得緊,連身上的疼痛也忽視了許多。
“阿紫,這個布袋想來是裝錢的,你算算咱們統共要給這位娘子多少錢?”段昭昭鼓勵地看著阿紫,這些天行程途中,為了轉移阿紫的注意力,她教導起了阿紫萬惡的數學。
阿紫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很快便得出了答案,“四百五十文!差不多半貫錢,也就是差不多半兩!”
“阿紫真棒,那這付錢之事也交給你了。”
阿紫高興地拍了拍手,從荷包中取了一兩銀子放在那布袋中,“剩下的便是謝過娘子見義勇為了。”
撐船娘子沒想到這得的賞錢比賣的還多,笑得見牙不見眼,“多謝小娘子小公子賞賜!”
她對著段昭昭和阿紫作了個不倫不類的揖,而後心情極好地唱著姑蘇小曲,撐船離去。
段昭昭將買來的東西分成了兩份,手中的他山月輕輕一揮,那些蟹和菱角以及蓮子就這麽安安穩穩地被送到了對麵的窗戶中,“多謝方才仗義執言,也請兩位潤潤嘴。”
阮星竹見到這一手,眼睛一亮,“好俊的功夫!”
她的武功並不高強,可眼力還是有的,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俊俏的小郎君,年紀這般小,卻有這麽好的功夫。
阿朱性子活潑,在被阮星竹尋回前,她曾是慕容複的婢女,不過因為生得可愛,性子伶俐,極得慕容夫人的喜愛,在慕容家有自己的小院和下人伺候著,一直跟在慕容複身邊的她眼力也不差,見段昭昭的這手功夫,不禁眼睛一亮。
“你這人,呆頭呆腦的,功夫卻真的不賴!”
“你才呆頭呆腦呢!”段昭昭尚未有什麽反應,阿紫卻先生了氣,“你不止呆頭呆腦,你還有眼無珠!”
阿朱挨了罵也不生氣,她一見到阿紫,便覺得對方十分熟悉,她喜愛觀察別人,模仿著成為別人,如今見到阿紫,卻覺得這個小姑娘和自己與娘親實在是有幾分相似,便有幾分好感。
見阿紫氣得兩頰鼓鼓,更覺其可愛,笑著逗弄道,“怎麽,我說你阿姐你生氣了?”
阿紫愣住了,如今的段昭昭可是作男子打扮,這人怎麽看出來的?“你怎地知道是我阿姐?”
“你都說我呆頭呆腦有眼無珠了,我偏不告訴你。”
“哼,不說就不說,我還不稀罕知道呢!”
阿紫說著伸手便要去關窗,似乎不想再見對方一眼。
見她如此,阿朱便知道是自己逗弄太過,眼睛一轉,連忙討饒道,“是我錯了,隻是這是我的秘密,不可大聲說出來,你過來,我便告訴你。”
“我才不想知道呢!”話是這麽說,可阿紫關窗的動作顯然慢了下來。
還未等她有什麽動作,段昭昭卻一隻手抱住了她的腰,一隻手拎起了桌上的蟹和菱角蓮子,幾個騰挪便從窗中躍入阿朱所在的房間,“打擾了。”
“趕巧,我們住的這間客棧,廚子的蟹做得極好,這樣好的蟹須在好廚子手中才不算枉死。”她聲音嬌媚活潑,玩笑之間,一點也瞧不出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頗有幾分天真浪漫。
說完,阮星竹搖鈴喚來了小二,令小二將這蟹拿下去處理了,又點了一壺桂花酒以及諸如鱸魚肉羹桂花粥蜜糖藕這樣的時令菜肴。
而阿朱和阿紫兩人,已經湊在了一塊嘰裏咕嚕地說起了話來。
阿朱聰慧,她想要哄人,就沒有哄不到,先是誠懇地道了歉,又好生將段昭昭誇了一番,還道,“你們瞧著便是姐妹,果真一樣的出色。”
隻一句話,瞬間就拿下了阿紫,叫阿紫不再生她的氣。
阿朱在姑蘇長大,對這些菱角蓮子再是熟悉不過,她親自剝了菱角蓮子投喂阿紫,阿紫得了吃的,分了一大半給段昭昭,自己這才開始吃起來。如此一個剝一個吃,倒是顯得十分親密。
“我叫阿朱,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紫。”
“阿紫,是紫色的紫嗎?”
“嗯,就是那個紫。”
“真巧,咱們的名字是一塊的,我是朱砂的朱呢,一個朱,一個紫哩。”阿朱知曉了阿紫的名字,越發覺得對方親近,細細地同阿紫分享起自己是如何識出段昭昭的身份的。
阿紫聽得連連點頭,腦子還瘋狂地轉著開始記筆記。
阮星竹笑盈盈地替段昭昭倒了一杯茶水,問道,“姑娘是來姑蘇遊玩的?”
段昭昭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開始表演,“並非如此,乃是聽說薛神醫在姑蘇一帶出沒,我這妹子受我連累,中了毒,我想請薛神醫為其診治。隻是入了姑蘇,人生地不熟,不知該何處去尋薛神醫。”
正在同阿紫玩耍的阿朱聽了這話倏地抬起了頭來,“阿紫中毒了?”
“不是什麽要緊事,一點點毒而已。”阿紫嘴硬的模樣絲毫瞧不出她因中毒疼痛的恐懼,滿臉的不在乎,十分硬氣。
阿朱是個熱心腸的,又與阿紫十分投緣,她年紀小,卻喜歡作他人姐姐,見到年幼的阿紫,又想起了阮星竹所說的那個至今沒有尋到的妹妹,頓時心疼不已。
“你莫要害怕,我有法子找到薛神醫!”
段昭昭作驚喜狀,連聲道,“還請阿朱姑娘不吝賜教,若是能引薦薛神醫,我大理段氏必有重謝。”
“大理段氏”一出,原本還在一旁含笑著看著女兒與段昭昭姐妹互動的阮星竹頓時打翻了手中的茶盞,她倏地站了起來,整理了發鬢,顫聲問道,“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段,段昭昭。家父鎮南王段正淳,夫人與家父有舊?”
“你便是昭兒?你瞧著不似十歲的姑娘,我竟未能認出來。”阮星竹紅了臉,一雙星眸水潤,含羞帶怯,“我姓阮,先前住在小鏡湖,你爹爹曾對我提起過你。”
阮星竹知曉段昭昭的身份後,越發熱情,甚至可以說是坐立不安,生怕自己給段昭昭留下丁點的不好印象,“阿朱,快喚姐姐。”
阿朱早已知曉段正淳是自己的生父,阮星竹也曾告訴過她,日後她去了大理,一定要好好孝順段正淳。
這鎮南王府中,最受段正淳疼愛的並非世子段譽,而是段昭昭這個郡主,要她一定要尊敬這個姐姐,同這個姐姐搞好關係。
隻是未曾想到,今日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相逢。
“不要!”阿朱未曾說話,阿紫卻先爆發了,她一把推開了阿朱,絲毫不見方才的親密,“這是我的姐姐,不準你喊她姐姐!”
她這用力一推,阿朱被推得一個趔趄,踉蹌間,脖子上的金鎖片就這麽滑了出來,頓時又將阿紫的目光吸引過去。
“你這金鎖片,哪裏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