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山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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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楓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隨即神色罕見地鄭重起來,他沉默片刻,低聲道:“大哥,明日……確實是正事。是典雄他父親的忌日。我想陪他去城外墳前祭奠,看看老典頭。”
“典雄的父親?”林文乾聞言,正要拿起奏章的手頓住了。那個名字,以及與之相關的往事,瞬間湧上心頭。
他歎了口氣,揮揮手,語氣緩和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罷了……去吧,代我……也上一炷香。太傅那裏,我再去安撫。記住,日落前必須回宮!”
“謝大哥!”林晚楓鄭重行禮,這一次,臉上沒有了平日的嬉笑。
他退出東宮,找到在外等候的典雄,拍了拍他堅實的臂膀,沉聲道:“都辦妥了。明天一早,我們去看老典頭。”
典雄這個鐵打的漢子,聞言眼眶微微發紅,重重抱拳,喉頭滾動了一下,所有感激與忠誠,都融在了這一個無聲的動作裏。他知道,無論是三年前的救命之恩,還是明日王爺親往祭奠,這份情義,他典雄此生都報答不盡。
那是三年前,林晚楓第一次偷偷溜出宮,在市井間遊蕩。他在茶寮偶然聽聞一樁奇冤:城外一斷腿老卒之子典雄,因反抗欺淩家人的惡霸,失手殺人,反被與惡霸勾結的亭長和縣令汙蔑,打入死牢,秋後問斬。旁人皆言老卒家可憐,那典雄是條孝義漢子,卻無人敢管。
林晚楓當時雖年少,卻熱血未冷。他動用了一些隱秘的手段,查清了真相,拿到了確鑿證據。隨後,他竟直接闖了縣衙,亮明身份,以雷霆手段當場拿下貪贓枉法的縣令與亭長,為典雄洗刷了冤屈。此事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也讓林文乾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這個看似隻知玩樂的弟弟,骨子裏竟有如此俠義與決斷。
塵埃落定之後,林晚楓並沒有就此將典家拋諸腦後。他時常借著出宮的機會,帶上些宮中禦製的傷藥、耐儲存的米糧肉幹,前去探望那對劫後餘生的父子。那斷腿的老卒典不歸,總是沉默地坐在院中的磨盤上,看著這個身份尊貴得嚇人、行事卻毫無架子的少年,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感激,但更深處,卻藏著一絲越來越濃的困惑與驚疑。他曾在最慘烈的戰場上搏殺,見過那位如同戰神般的身影,而眼前這位少年王爺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某種神態、某種決斷時的銳利眼神,總讓他恍惚間,仿佛看到了當年那位將軍年輕時的影子……但他不敢深想,更不敢詢問,隻能將這份驚疑死死壓在心底。
直到那年寒冬,典不歸舊傷複發,兼之年老體衰,一病不起,眼見著已是彌留之際。典雄跪在床前,泣不成聲。林晚楓得知消息,心中惻然,他知道,這是老卒最後的心願了。他第一次,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鄭重地去懇求了他的父皇與太子哥哥。
於是,在一個飄著細雪的黃昏,大乾開國皇帝林烈、太子林文乾、六皇子林晚楓,三人僅帶著少數絕對心腹護衛,微服簡從,來到了城南那間低矮破舊的茅草屋。
屋內光線昏暗,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和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衰敗氣息。病榻上的典不歸,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氣息微弱,眼神渙散。然而,當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走在最前麵、雖身著常服卻難掩久居人上之威嚴的林烈時,他渾濁得如同蒙塵玻璃球般的雙眼,猛地爆發出了一種近乎回光返照的、驚人的璀璨光彩!
那是……那是他魂牽夢繞、誓死追隨的將軍啊!是他即使在最深的夢魘中,也能一眼認出的身影!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猛地支撐起他幹枯的身軀!他竟然掙紮著,翻滾著,從那冰冷的土炕上跌了下來,用那條僅存的、肌肉萎縮的獨腿,頑強地、顫抖著強撐起自己,背脊在這一刻挺得筆直如鬆!他抬起枯柴般的手臂,對著愕然動容的林烈,敬了一個顫抖得厲害、卻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到刻入骨髓的軍禮!用盡胸腔裏最後一絲空氣,擠壓出嘶啞卻宛若驚雷般的咆哮:
“陌刀營陷陣隊二伍伍長——典不歸!恭迎將軍——!”
吼出這一句,他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劇烈地喘息著,但那雙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林烈,裏麵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激動與榮耀。他緩了幾口氣,仿佛要將眼前將軍的身影牢牢刻進靈魂深處,才繼續艱難地說道:“自從……鳳凰嶺一戰後……好久了……好久沒見過將軍了……”
鳳凰嶺!
這個名字,像一道血色閃電,劈開了林烈、林文乾,乃至一旁林晚楓的記憶迷霧,將那段塵封已久、卻從未敢忘的慘烈與輝煌,血淋淋地拽到了眼前!
鳳凰嶺血戰,那是在大乾開國前最黑暗、卻也最輝煌的一頁,是用一千陌刀營健兒的血肉與忠魂,澆鑄而成的帝國基石!
彼時,林烈還隻是義軍首領,強敵環伺,局勢危如累卵。為掩護主力大軍戰略轉移,他毅然親率麾下最核心、最精銳的一千陌刀營,選擇了地勢險要的鳳凰嶺隘口,作為決死阻擊之地。他們的對手,是大楚王朝賴以維係統治的最後王牌——由名將楚江統帥的三千龍膽鐵騎與五千虎賁營重甲步卒!
龍膽騎,乃大楚積數代國力打造,人馬皆披精鋼重甲,衝鋒起來如山崩海嘯,鐵蹄之下,萬物齏粉!虎賁營,更是選拔力士,配大盾巨戟,結陣推進時,宛若移動的鋼鐵城牆,攻堅拔寨,無往不利!八千對一千!而且是裝備、數量皆處於絕對劣勢的正麵對決!大楚朝廷意圖再明顯不過,就是要以泰山壓頂之勢,將林烈這支義軍的脊梁,連同最後的有生力量,徹底碾碎在鳳凰嶺下!
鳳凰嶺地勢狹長,兩側峭壁陡立,中間通道最寬處也不過數十丈,這極大地限製了龍膽騎的集團衝鋒優勢。林烈正是看中此點,他將一千陌刀營分為前、中、後三陣,依山勢梯次配置,形成層層阻擊的縱深防線,而他自己,則手持陌刀,如同定海神針,巍然立於最前沿的第一陣列!
戰鼓聲,如同催命的符咒,自楚軍陣營中隆隆響起,震得山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三千龍膽鐵騎,在先鋒將領的呼喝下,開始催動戰馬,初始緩慢,繼而加速,最後化作一股無可阻擋的鋼鐵洪流!馬蹄踐踏大地,發出沉悶而恐怖的雷鳴,整個鳳凰嶺的山穀都在為之顫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在這毀滅性的力量麵前崩塌!
麵對這排山倒海、足以讓任何久經沙場的老兵都心膽俱裂的衝鋒,林烈巋然不動,他目光冷冽如冰,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騎兵洪峰,計算著距離……兩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就是現在!
林烈猛地高舉手中那柄特製的、比尋常陌刀更長更重的戰刀,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那聲石破天驚、注定要載入史冊的怒吼:
“陌刀——立!”
“哈!!!”
身後,一千名陌刀營健兒,如同一個整體,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齊聲暴喝!這吼聲,竟短暫地壓過了敵騎的鐵蹄聲!
下一刻,令楚軍龍膽騎終生難忘的恐怖景象出現了!隻見前排的陌刀手,動作整齊劃一,將手中那近丈長、刃口寒光流轉的陌刀刀柄末端,狠狠地頓入早已提前挖好的淺坑之中,刀身呈四十五度角斜指前方天空!而後排的陌刀,則從前排同袍特意留出的間隙中迅猛探出!瞬息之間,就在陣前布下了一道密集到令人窒息、閃爍著死亡寒光的——鋼鐵森林!
高速衝鋒的龍膽騎,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也無法在如此短的距離內停下!他們就像一股洶湧澎湃的巨浪,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狠狠地、義無反顧地撞上了這片突兀出現的、堅不可摧的鋼鐵礁石!
“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仿佛天地都為之碎裂的巨響,驟然爆發!
緊接著,便是一連串讓人牙酸膽寒的、密集到無法分辨的撞擊聲、骨骼碎裂聲、金屬扭曲聲、戰馬臨死前的淒厲悲鳴聲……交織成一片,奏響了一曲來自地獄的交響樂!鋒銳無匹的陌刀,在此刻展現了它極致的殺戮美學!輕易地劈開了看似堅固的重甲,斬斷了碗口粗的馬腿!強大的衝鋒動能,在陌刀陣前被硬生生轉化為最原始、最血腥的屠戮!僅僅第一波衝鋒,數百龍膽騎人仰馬翻,在陌刀陣前堆起了一道由人馬屍體和破碎兵器組成的、慘烈無比的障礙!
然而,敵軍實在是太多了!第一波騎兵的覆滅,並未能嚇退後麵的敵人。龍膽騎在主將的嚴令下,依舊前赴後繼地發起衝鋒,試圖用生命和屍體硬生生填平這條死亡通道!與此同時,五千虎賁營重甲步卒,也邁著沉重而整齊的步伐,如同移動的山嶽,轟然壓上!他們利用大盾掩護,試圖用長戟從側麵鉤、拉、挑,破壞陌刀手的陣型,為騎兵創造突破口!
戰鬥,瞬間進入了最殘酷、最血腥的絞殺階段!
陌刀營的陣型,在敵人近乎瘋狂的、不計代價的猛攻下,開始被不斷壓縮,傷亡數字以驚人的速度攀升。每時每刻,都有英勇的陌刀手倒下,但他們留下的空缺,立刻就會被後麵的同袍默默補上。沒有人後退,因為他們的將軍林烈,始終如同磐石,屹立在最危險、承受壓力最大的最前沿!他手中的陌刀揮舞如輪,每一次劈砍都帶著風雷之勢,刀下絕無一合之敵!鮮血早已浸透了他的戰袍,在他腳下匯聚成溪,他渾身浴血,須發戟張,宛若從屍山血海中踏出的戰神!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整個陌刀營不屈意誌的象征!
將士們看著將軍那永不後退的背影,目眥欲裂,胸中壓抑的血氣與悲憤,終於到了爆發的臨界點!
“陷陣之誌!”不知是哪個渾身是傷的隊正,用盡最後的力氣,嘶聲裂肺地喊出了這刻在每個陌刀營將士靈魂深處的四個字!
仿佛是往滾沸的油鍋裏潑下了一瓢冷水,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火焰!
“有死無生!”
“有死無生!!”
“有死無生——!!!”
還活著的、還能站起來的陌刀營將士,無論傷重幾何,都跟著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咆哮!這吼聲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無形的、磅礴的力量,甚至一度壓過了戰場所有的廝殺聲!
在這視死如歸的怒吼中,陌刀營爆發出了最後的、也是最極致的力量!他們不再固守原地,而是主動求變!以伍、以什為單位,如同一個個高速旋轉、布滿利刃的死亡刀輪,主動地、決絕地撞入了敵陣深處!刀光閃爍之處,必有人頭滾落,必有馬腿斷裂!哪怕是身中數箭,被數把長戟同時刺穿身體,隻要還有最後一口氣,這些鐵打的漢子,也會咆哮著揮出生命中最後一刀,盡可能多地拖著敵人一起墜入無間地獄!
典不歸,便是在這最混亂、最激烈的反衝鋒中,為了掩護身邊一個年輕、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蛋子,被一名龍膽騎的副將,用一杆長矛,抓住了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瞬間,狠狠地刺穿了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大腿!劇痛幾乎讓他暈厥,但他愣是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和對同袍的責任,怒吼著,不顧那還紮在腿上的長矛,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陌刀帶著他全部的恨意與力量,自下而上撩起一道慘烈的弧光,竟將那措手不及的副將,連人帶身上厚重的馬鎧,硬生生劈成了兩半!
那一戰,從清晨天色微明,一直殺到日暮西山,殘陽如血,將整個鳳凰嶺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岩石,都染成了觸目驚心的暗紅色!當義軍主力終於成功完成戰略迂回,心急如焚地趕來支援時,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片真正的屍山血海,是一幅連地獄修羅場都難以描繪的慘烈畫卷。
一千陌刀營,還能自己站立起來的,僅剩一百三十八人!而且人人帶傷,輕重不一!他們身上的甲胄早已破碎不堪,手中的陌刀不是卷刃就是崩口,許多人僅僅是靠著拄著陌刀,才能勉強站立。他們相互攙扶著,站在由敵我雙方屍體堆積而成的“小山”上,每一個人的眼神都麻木而空洞,卻又燃燒著一種劫後餘生的、令人不敢直視的火焰。
而他們的腳下,是堆積如山的、層層疊疊的敵軍屍體!龍膽騎失去了主人的戰馬在悲鳴徘徊,虎賁營破碎的巨盾和折斷的長戟隨處可見,那兩麵象征著大楚王朝驕傲與武力的龍膽旗、虎賁旗,被無情地踐踏在泥濘與凝固的血汙之中,破爛不堪。林烈,以其超凡的勇武、精準的戰術選擇以及陌刀營將士們“有死無生”的決絕,創造了冷兵器時代一場幾乎不可能的奇跡——以一千破八千,陣斬敵酋楚江!也正是這一戰,徹底打垮了大楚王朝最後的精神支柱,奠定了大乾的立國根基。“陌刀營”與“鳳凰嶺”,成為了一個傳奇,一個象征著無畏、犧牲與勝利的符號,深深烙印在所有大乾軍人的心中,也烙印在典雄的生命裏,更讓林晚楓在聽聞這段往事時,對那支軍隊,對那些老兵,充滿了無限的敬意。
那一刻,屋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林烈快步上前,緊緊握住老卒幹枯的手。典不歸氣息微弱,臉上卻帶著釋然與無比滿足的笑容,看著林烈,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林文乾和林晚楓,輕聲道:“能再見到將軍……死而無憾了……將軍,好福氣,生了兩個……好兒子……”此言一出,林烈虎目含淚,林文乾與林晚楓亦是動容不已。
此事對太子林文乾觸動極深。他回宮後,向父皇鄭重上奏,力陳撫恤為國傷殘老卒、凝聚軍心之重要性。很快,由太子林文乾親自推動的《撫恤榮軍令》頒布天下,要求各州縣將退伍老卒登記在冊,定時足額發放撫恤錢糧,並嚴查克扣、欺淩老兵之行,違者重處!
此政一出,天下軍人歸心,無數像典不歸一樣曾為國流血的老卒及其家眷感激涕零,軍中盛讚太子仁德,林文乾的聲望在軍方達到了空前的高度。而典雄,也因此事被皇帝特賜成為林晚楓的親衛,誓死效忠。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秋意已深,帶著浸骨的涼意。
一輛樸素的青篷馬車駛出皇城東門,林晚楓換上了一身素淨的玄色常服,典雄更是早早備好了香燭紙錢、三牲祭品。兩人一路無話,氣氛沉凝,隻有車輪碾過官道路麵的單調聲響。
典不歸的墳塚,坐落於城南十餘裏外的一處僻靜山坳。這裏安葬著不少當年跟隨林烈起兵的老兄弟,雖不奢華,卻勝在清淨。墳塚打掃得幹幹淨淨,顯然是典雄時常前來照料。
抵達墳前,典雄這個平日沉默如山的漢子,眼眶瞬間就紅了。他默默地擺好祭品,點燃香燭,然後“噗通”一聲跪在墳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抵著冰冷的泥土,寬闊的肩膀微微顫抖,卻硬是咬著牙,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林晚楓沒有勸阻,隻是靜靜地站在他身後。他接過典雄遞來的香,神情肅穆,對著墓碑鄭重地拜了三拜,然後將香插入土中。
“老典頭,我來看你了。”林晚楓的聲音在寂靜的山穀裏顯得格外清晰,“你放心,典雄跟著我,很好。他現在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沒人再能欺負他。”
聽到這話,典雄的脊背猛地一顫,壓抑的嗚咽聲終於低低地傳了出來。
林晚楓蹲下身,拿起紙錢,一張張投入火盆。跳躍的火光映照著他年輕卻沉靜的臉龐。
“老典頭,你當年在鳳凰嶺,用陌刀劈開敵陣的時候,怕不怕?”他像是在問墳塚裏的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千對八千……你們是怎麽扛下來的?就靠著‘有死無生’四個字嗎?”
火焰吞噬著紙錢,發出輕微的嗶剝聲,仿佛是無言的回答。
“我以前覺得,當個逍遙王爺,混吃等死,就是最快活的人生。”林晚楓的聲音低沉下去,“可看到你,聽到你們的故事,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站出來的地方,我是不是也能像你們一樣,為了身後的人,毫不猶豫地扛起陌刀?”
回程的路上,馬車內的氣氛依舊沉默,卻與來時那種純粹的悲傷凝重不同,多了一份無言的堅定與默契。典雄依舊沉默,但腰杆挺得筆直,仿佛卸下了某種包袱,又扛起了新的使命。
馬車在日落前,準時駛回了巍峨的皇城。穿過深深的門洞,將城外的曠野與自由再次隔絕在外。宮牆內的世界,依舊繁華、精致,卻也充滿了無形的束縛與暗流。林晚楓看了一眼身旁緊跟著的、如同守護神般的典雄,又摸了摸袖中那瓶依舊帶著清雅蘭花香氣的琉璃瓶,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