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恩仇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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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義聽罷,沉思片刻,說道:“黃成子揖人追圖雖是朝廷職令所在,但借機欲使詭計迫害異己,卻是奸小所為。還有那銅麵人活生生逼死伍夫人,更不是個東西。”
    “這銅麵人確非善類。不過,伍大哥自盡在前,以伍大嫂的性情,又豈會獨活。”
    “卻也未必。伍夫人是夏人,當地有一風俗,不論男女,視仇如命。但凡家有大仇,隻要命在,便整日裏披發垢麵尋機報仇,直至大仇得報方能束發淨麵……”
    “哦,有這等舊俗?”鐵犁憬然插話道:“我倒是想起,丐幫祝兄弟卻是說過大嫂當著大哥的屍身將頭發披散開來……”
    “這便是了,披發垢麵,誓必報仇。”
    “看來大嫂本無心自盡,若是能早到半個時辰,當可救得。”
    “伍大俠夫婦一生行俠仗義,此番仗施援手,卻遭惡人逞奸受此橫禍,真是聞者垂淚。不過,凡事自有天數,任誰也不能去卜明日事非,何況鐵弟昨日裏回得府上時,伍夫人已去得多時,卻是無需自責。”
    “我鐵犁雖是凡夫俗子,偏卻生來不信天數。善惡若如此相報,豈不枉論天道?此事惱在偏偏碰上官家侍衛,這恩仇之間如何讓人快意?”
    “那銅麵人也是朝庭的人?”
    “此人能接下我飛棍一擊,此等高手應不是侍衛。”
    “若是宮中的人,也無需蒙麵見不得人。還有那夜行盜圖的人、持圖求助的人,可知來曆?”
    鐵犁搖頭說道:“這二人可容日後慢慢追查,眼下之急確是彭大俠諸人的安危。”
    阿義點頭道:“可想得甚麽辦法迎救?”
    “黃成子欲加害於我,倒是不怕,官家當不會疑我。不過,此時若是出得差頭,我一人生死事小,若真是累及無辜卻是事大,我實在不便直去找官家要人……隻是又想不出甚麽好主意。唉,此刻方能體會到伍大哥無奈自盡的滋味了。”歎罷寞然不語。
    阿義見他雙眉緊蹙,知其在苦思良策,便亦不說話,靜坐一旁。
    過了半炷香的功夫,見鐵犁忽地一拍桌子,圓瞪雙目說道:“唉,這是哪般?彭大俠等人確是逢巧碰上,官家又不糊塗,豈能胡亂治罪?再說,我確不信得一個黃成子能翻得甚麽大浪?你我在此空想,煞費心思有何用處?”
    阿義聞言,但見鐵犁雙眸雖略帶血絲,卻已現出往昔精神,暗蘊大勇精悍之氣,頓知這位本性豪爽的兄弟主人因故友身亡所致心塞之處已自豁開,當即說道:“此話在理。再說,常言道‘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倒要看看黃成子使得甚麽害人招數。”
    “便是如此。天亮後你可出去轉轉,打探一些消息回來最好。”
    “這倒不難,稍後便去。”
    “對了,半夜時在伍大哥院前碰到三個奉命辦差的捕快,想來此事應有揚州知府摻入,你倒要留心打探一下。”
    “放心,府衙前轉轉便是。”
    阿義站起身來說道:“我下去著人造飯。”說罷,推門而去。
    天亮不久,府內眾人早早吃漱完畢,阿義起身出門沿街行去,自行前去打探消息。
    鐵犁見小伍東甜睡未醒,便回得屋內調息打坐一番。又自閉目趺坐半個時辰,耳中聽得哭聲,知是伍東睡醒,便即過屋探看。
    兩個丫環忙進忙出,遞水喂羹伺候好半天,方才哭聲漸止。
    鐵犁平生癡武好飲,真個是不懼千軍萬馬,更喜煮酒論劍,這照料幼孩之舉實是生平頭一遭見著,隻覺手足無措,心下怵然,便移身遠遠望著。
    兩個丫環見狀,不禁背身嗤笑起來。
    過了半晌,方才走近前來。小伍東卻是不怕,自顧屋內屋外滾爬撒歡玩將起來。
    時近晌午,聽得門響,卻是阿義回來。
    待二人左室落座,阿義說道:“鐵弟所料不差,彭掌門諸人已被釋放,此刻當已出城投奔劉家村去了。”
    鐵犁聞言,喜道:“如此最好,官家終是明辨是非。”
    阿義喝口茶水繼續說道:“不過,想是有黃成子惡言在先,據說官家聽聞盜圖一事牽連伍大俠諸人當即大怒,隨即著落揚州知府王大人審理彭掌門諸人。在看到眾人口供後,方龍顏緩和,隨將彭掌門諸人盡行釋放。”
    鐵犁略作尋思,問道:“可有盜圖人的消息?”
    阿義搖頭說道:“隻聽得有四人夜入宮中,先行出現的兩人一死一逃,而後出現的兩人,一人中箭後逃脫,另一人在宮外被眾侍衛圍住,之後身受重傷跑掉了,卻未中箭。”
    “這四人依伍大哥生前對眾人所言,當不是一夥人,隻是恰巧在宮內碰到而已。膽敢闖宮,卻是膽識過人,隻是不知除了洛圖,可否另有圖謀。”
    “逃出的三人生死不明,那中箭之人怕是凶多吉少。”
    “此人既得伍大哥仗義相助,想來應是一條好漢,苦於不知人在何處,無法相幫,而今彭掌門諸人既已平安,餘事盡可慢慢商酌。”
    “確也著急不得。”阿義點頭說道:“已是午頭,可要飲上幾碗?”鐵犁道:“正有此意,快快取酒。”
    不多時,阿義自提兩壇酒回來,身後另有仆人擺上碗箸,卻將兩樣素肴放在阿義麵前。
    原來鐵犁好飲,卻不喜就菜,自言酒經口喉下得肚內,細咂沁甜餘香,半日不絕,此間豈能容得肉腥菜汁攪了品興。
    一幹仆人自是曉得鐵犁如此酒嗜,但阿義卻是不能獨飲不食,故每飲必備素菜兩碟。
    鐵犁接過酒壇,去得泥封倒入大碗,仰脖“咕咚”兩聲便是一碗下去。
    阿義不勝酒力,難行這般飲法,先提壇倒入瓷壺,再行斟入杯內慢飲而盡。
    放下酒杯,阿義一邊斟酒一邊說道:“此行金國可是順利?”
    “唉,倒是見得二帝,卻無順利可言。”
    鐵犁歎氣說道:“金人暴虐不化,待二帝與眾宮人如牛馬一般,呼來喚去,百般淩辱。隻是月餘,已有數十名皇妃、宮女含恨自盡。二帝境況雖好,卻亦活的不如鄉下百姓,也隻得飲恨吞聲,隻盼我大宋早日雲兵集勇,收複山河,迎駕回朝。”
    “這真是人有旦夕禍福,好端端的大宋皇帝,怎生落得如此地步。”
    “若不是官家囑咐暗中探看保護,不得擅生事端,我倒要衝進金營搶回二帝,縱便不成,寧願戰死。”
    鐵犁說罷,仰頭又自幹下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