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噩耗,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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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網啦!”
    “拉!”
    “起魚嘍!”
    “嘿呦!”
    “腳下千萬別打滑!”
    “穩得住!”
    三九寒冬,隨著魚把頭的一聲聲吆喝,那冰封的河麵上頓時傳來震天的呼喊,仿佛千軍衝陣,聲勢浩大,邊上還有咚咚鼓聲,更有人加油鼓勁,場麵熱鬧非凡。
    等到冬捕的漁網被眾人合力拽出來,望著滿滿的魚貨,所有人全都歡呼雀躍了起來。
    練幽明也擠在人群中,手裏拎著一尾大魚,沉浸在歡慶的氛圍中。
    他的假期已經結束,等會兒分完魚就要跟著靠山屯的村民們一道回去了。
    秦玉虎擠在人堆裏,麵上也罕見的露出了笑容。
    至於秦紅秀卻是因為要在家裏照看懷有身孕的沈青紅,沒機會出來湊熱鬧。
    一筐筐魚貨被眾人抬到了岸邊的騾車上。
    練幽明忙得手腳發酸,但卻樂此不疲,痛苦並快樂著。
    身旁的秦玉虎亦是喘著粗氣,就連手掌被漁網割出幾條血口也都渾然不覺。
    但就在他們忙得不可交的時候,一名戴著眼鏡穿著人民裝的中年男人突然快步來到秦玉虎身邊,神色嚴肅的小聲道:“老秦,出事了,那位宮小姐失蹤了。”
    秦玉虎臉上的喜色立馬收斂,“咋回事兒?”
    那中年男人看了眼一旁的練幽明,忙將秦玉虎拉到邊上,低聲道:“有人舉報,說幾天前看見一個青年去了山上的林場,那人很像一個通緝犯,你說會不會……”
    練幽明忙著裝魚,也沒理會這邊的狀況,見秦玉虎匆忙遠去,便隨口問了一句,“秦叔,你幹啥去?”
    秦玉虎頭也不回地道:“我有點事情要做,你先忙你的,不用等我了。”
    瞧著秦玉虎離去的背影,練幽明也沒有多想,畢竟這些天他已經習慣了這人起早貪黑的不著家。
    隻在緊鑼密鼓中,一直忙到晌午,練幽明才跟著村支書回了屯子。
    回到靠山屯以後,他白天便開始跟著劉大腦袋辨認起了藥草,幫忙晾曬、研磨。晚上則是照例琢磨著錦帕上的東西,特別是那些食譜,想著全部記下以後便將其一把火燒了,不然帶在身上始終有些不方便。
    而且練幽明還打算找時間去見一見那個名叫燕靈筠的女知青。
    可就在回村的第三天,這天傍晚,練幽明正幫劉村醫篩著藥粉,就見兩個靠山屯的老獵手背著土槍走了進來說要拿幾貼膏藥。
    見二人渾身上下覆霜蓋雪,須發上更是掛著一串冰溜子,活脫脫的像兩個雪人,練幽明忍不住笑問了一嘴,“這麽冷的天你們咋還進山?”
    兩人想是被凍迷糊了,一麵湊著火爐搓著手,一麵隨口回應道:“還不是出了大事,咱們冬捕那天,青山林場的秦場長帶人進了山,到現在都沒出來,附近幾個村子正幫忙搜山呢……嘶……凍死我們了……”
    練幽明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秦場長?”
    “是啊,那可是個大好人,前段時間不還來過咱們屯子。”兩個老獵手也沒發現練幽明的臉色越來越僵硬,拿過膏藥,又從爐子上捏了幾顆花生,“唉,這天寒地凍的,能讓幾個村屯一起搜山,十有八九是懸了。”
    見練幽明一言不發,兩人也都覺得奇怪,“咋?支書沒告訴你?”
    練幽明一瞬間隻覺得嗓子眼像是堵著什麽,啞聲道:“他是因為什麽進的山?”
    其中一個叫王進的村民歎道:“聽說也是進去找人,還帶了家夥,哪想把自己搭進去了。”
    “找人?宮無二。”
    練幽明的腦海中幾乎瞬間便冒出了一個名字。
    秦玉虎之前說過,那人在山上待著。
    可為什麽又帶槍進山?
    找人?
    莫非是那個宮無二遇到了什麽危險?
    想到秦玉虎生死未卜,練幽明一時間心亂如麻,雙手都在發顫。
    要知道他沈姨現在可是臨盆在即,還有秦紅秀……
    練幽明騰的起身,想也不想就往外走。
    奈何剛一出門,就被人給堵住了。
    村支書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正蹲在路邊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旱煙,似是在守著回村的村民。可一瞅見練幽明紅著眼睛正往外跑,立馬嗖的就站了起來,忙招呼來幾名屯子裏的青壯,“快,快把他按住了!”
    練幽明腿腳很快,一群人在後麵緊追,直跑出兩百多米,才被幾名往回趕的村民給撲倒。
    眾人見狀立馬蜂擁而上,七手八腳的把練幽明壓在身下。
    望著趴在地上還不住掙紮的少年,穿著羊皮裘的老支書歎了口氣,“後生,別怪我,我知道你和秦場長關係匪淺,但現在可不是逞能的時候。那山裏頭如今可冷的嚇人,還都是老林子,連大興安嶺最有經驗的老獵人都不敢進去,何況你一個毛頭小子。”
    “我要進山!”
    練幽明紅著雙眼,牙關緊咬,麵頰筋絡緊繃,奈何使盡渾身力氣就是掙不開身上的那幾隻大手。
    老支書搖搖頭,“先把他捆了。郭闖和徐輝,你倆負責照看他,拉屎撒尿也得守著。”
    邊上另兩個還不明所以的知青聞言忙點了點頭。
    一群人也不管練幽明如何叫喊,隻把手腳一捆,便將其鎖進了一間堆柴用的木屋裏。
    練幽明躺在草垛上,這會兒已是心弦緊繃,隻覺體內似有一注熱血不住上湧,眼睛紅的像能滲出血來。
    許久,他身子一軟,無力的癱在地上,心裏更是把所有能求的神仙佛陀都求了一遍,最後,還有一個名字。
    “宮無二。”
    一想到這個名字,練幽明靈台倏清。
    倘若秦玉虎進山真是為了找宮無二,那這人又遇到了怎樣的危險?
    能讓宮無二這種內家高手也身處險境的,隻能是同樣的存在。
    “山上又去人了?”
    練幽明眸光微凝,幾乎馬上便聯想到了守山老人守著的那個秘密。
    那間土屋。
    “呼!”
    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練幽明身子一挺,坐了起來。
    不行。
    他得去看看。
    秦玉虎若是還活著也就罷了,可萬一真要遭遇不測……
    練幽明眼神一狠,心中更是悄然升騰起一股惡氣,“都他媽別想好過。”
    正這時,木門被推開,就見一人端著飯菜走了進來,這還是個熟人,正是在林場上和他一起分到槍的那個女知青,“同學,吃點東西吧,別和自己慪氣。”
    可瞧見練幽明一言不發,女知青也不離開,而是做起了思想工作,從曆史哲學聊到了長征精神,然後又七拐八拐的轉到了那些ge命先烈,抗戰歲月,東拉西扯的一大堆。
    練幽明此刻心急如焚哪聽得進去這些,眼神斜斜一睨,狠狠瞪向對方,旋即就見少女眼眶一紅,甩著兩條辮子哭著跑了出去。
    望著半掩的木門,練幽明忽然兩腮一股,嘬嘴猛一吸氣,隨著胸腹間響起兩聲蟾鳴,他猛地鼓足了氣力,雙臂好似絞盤般互磨一擰,也不管手腕是否皮開肉綻,竟將那繩結生生的給崩開了。
    雙手脫困,練幽明右手隻往後腰一摸,便抽出了一柄軍刺,跟著飛快割開了腳上的麻繩。
    如今天色漸晚,北風呼號,他深吸一口氣,想也不想的便溜進了暮色中。
    聽著身後的驚呼,練幽明腳下步調越來越快,他體力本就遠超同齡人,如今催動釣蟾功,更是停也不停,簡直就和離弦之箭一般,很快就將身後的村民遠遠甩開。
    “不要追來了。”
    萬幸的是今夜沒有下雪。
    練幽明憑著下山的記憶,沿著山道一路疾行。
    靠山屯就在林場的山腳下,但望山跑死馬,這連綿起伏的林海大山看著近,可真想上去,卻得費好大一番功夫。
    練幽明也顧不得太多,救人如救火,提著一口氣,拚了命的就往山上衝。
    雖說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但好在開了路,不至於迷失方向。
    隻這一番疾行,練幽明足足跑了一個多小時,雙腿幾近麻木,心肺好似都快炸了。
    可望著近在眼前的大山,他還是喜上眉梢,沿著熟悉的山道鑽了進去。
    山上昏黑一片,微弱的月光透過那些老幹虯枝、枯木斷杈的縫隙,灑滿林間。冷霜開始凝結,薄雪未化,徹骨的寒氣正在悄然溢散。
    練幽明穿行在光暗之間,腦海中調動著走山時的記憶,馬不停蹄的趕往山上。
    同時他也在認真思考,如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能把宮無二這等大內高手逼入險境的,又會是怎樣的存在?
    鬼使神差的,練幽明竟是想起了一張惡鬼般的蠟黃麵孔。
    這個人,好像也在東北啊。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練幽明實在走不動了,蹲在地上喘著粗氣,劇烈起伏的胸膛好似風箱一樣不住抽搐。
    可顧及到秦玉虎的安危,他喘了沒幾口,又往山上趕去。
    那些搜山的人或許已經來過這裏,但練幽明有理由相信,在那些土屋裏,絕對還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
    他一定得親眼看看才能死心。
    終於。
    練幽明上了山,又回到了林場。
    他腳下停也不停,直奔守山老人的那幾間土屋而去。
    特別是最中間的那個。
    練幽明記得之前那些人圍殺守山老人的時候,似乎就是想要闖進這間屋子。
    土屋空空蕩蕩,漆黑一片,除了滿地的青磚,竟空無一物。
    練幽明眉頭緊皺,幾乎不假思索地便把目光落在了地上,然後他一麵瘋狂喘息著,一麵跺著腳走路,每一步落下都奮盡全力。
    既然秘密是埋著的,那就肯定藏在地下。
    硬是走了兩圈,練幽明的眼神才倏然一變,然後挪開右腳,死死盯著那塊下陷的青磚。
    哪怕他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卻在剛才感受到了。
    這下麵,赫然是空的。
    “嘿!”
    遂見練幽明雙眼微眯,右手一翻,握緊軍刺的同時狠狠跺了上去。
    “嘩啦!”
    數塊青磚好似一扇門戶,齊齊下沉。
    練幽明隻覺身子急墜,待到穩住,已置身在一排石階上。
    身後冷風颼颼。
    練幽明貼著牆壁,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然而,沒走幾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便迎麵撲來。
    練幽明臉色狂變,還感覺腳尖被什麽絆了一下。
    他氣息內收,緩緩下蹲,一手握著三棱軍刺作勢前頂,一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
    隻一觸及,練幽明的心便提了起來,這赫然是一具屍體,冰冷如鐵,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而且懷裏似乎還抱著什麽東西。
    稍一摸索,他眼神閃爍,軍刺已在黑暗中飛快一挑,左手再一抓,一把五六式衝鋒槍已在手中。
    不帶半點猶豫,練幽明幾乎習慣性地將三棱刺刀往外一翻,頂著槍管便裝了上去,隨後一抖槍身,刺刀登時直直彈起,與五六式合為一體。
    而他身後入口處的青磚,已在緩緩恢複,重新合上。
    看著那漆黑一片,深不見底的通道,練幽明端著槍,以一種半蹲的姿勢貼著牆朝著深處走去。
    不用多想,這裏必然經曆了一番惡戰,隻是不知道裏麵還有沒有活人,亦或是那宮無二與另一位神秘敵手還未退走。
    而且練幽明已開始心緒不寧起來。
    這把槍的主人即便不是秦玉虎,也肯定是與之同行的戰士,如今命喪此處,秦玉虎又是否也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練幽明實在不敢細想。
    身後寒意陣陣,仿佛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推動著他前進。
    越往下,那揮之不去的血腥便愈發濃鬱,像是一條盤旋的惡龍,不停刺激著練幽明胸腹中的那口惡氣。
    看來那些和秦玉虎一起來的人果然都死在了這裏。
    但練幽明心底的理性還是壓住了他那顆躁動不安的心。
    隻等踏出最後一階台階,練幽明突然氣息一住,蓋因死寂空蕩的黑暗中竟然傳來了一道虛弱的呼吸聲。
    有人還活著?
    練幽明心下一喜,正要動作,但邁出半截的右腳又一點點收了回來。
    不對勁兒。
    這些人死在這裏,那便說明他的猜測沒錯。
    既然如此,這活著的人是誰?
    如果是秦玉虎或是與之同行的人,那宮無二應該也活著,既然活著,為什麽沒有救人?
    而這道氣息,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完全不似什麽內家高手,那就不可能是那神秘人。
    練幽明猝然心神狂震,因為他還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宮無二和那神秘人還在這裏,並未離開,兩者或許是陷入了某種僵持,就好像守山老人與那四位白蓮教的妖人那般。
    心念一動,練幽明已在考慮要不要後退。
    隻要能退出去,就能喊些幫手來,到時候但凡堵住入口,保準對方插翅難逃。
    但聽著那虛弱的呼吸聲,萬一是秦玉虎呢。
    這人顯然已到了命懸一線的地步,分秒必爭,一定得救,死也要救。
    然而,幾在練幽明步入此間的同時,一股慘烈駭人的殺機已像是弦上利箭般牢牢鎖定著他,隔空遙指,仿佛他一旦後退,便會萬箭齊發,迎來自己生命得終結。
    這股殺氣,雖然無形,卻令練幽明生出一種如墜冰窟的錯覺,遍體生寒。
    果然沒走。
    練幽明先是緩緩咽了口唾沫,旋即眼神一狠,因為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槍口一抬,隻在一片死寂中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一響,子彈擊落,瞬間點燃了地上的燈油。
    火光頃刻蔓延開來,驅散了練幽明眼前的黑暗。
    而在那火光中顯現而出的,除了幾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還有兩道站著的身影。
    一個是宮無二。
    這人嘴角滲著一縷殷紅血線,正朝著這邊騰空躍來。
    另一人是一名蠟黃臉的青年。
    這人神情猙獰,貌若惡鬼,呲牙咧嘴仿若在笑,便在光暗變化間宛如化作一隻人形山魈,雙腳蹬地騰空而起,撲掠似飛,身藏黑暗,仿佛與那火光追逐,欲要一爭先後。
    快,太快。
    練幽明隻來得及瞥見一道急影自黑暗中暴射而出,再一轉瞬,這人竟已在幾步開外,像是帶著一擊必殺之心,猿臂伸展間右手五指猝然內勾,指尖過處,連那青磚都被帶出數道抓痕,直撲而至。
    好快,來的當真又急又凶,且無聲無息。
    練幽明臉色煞白,但眼神也陰狠了起來,他眼角餘光已瞟見倒在地上的秦玉虎,生死不知。
    “噠噠噠……”
    殺機當麵,火蛇吞吐。
    “給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