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誰教你這樣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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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局上觥籌交錯,煙霧與杯子碰撞聲不絕於耳。
    某位高管端著酒杯,手指點著桌麵說:
    “小陸,年底了,季度績效必須全優,一個瑕疵都不能有。”
    對方約莫五十上下,麵龐圓潤,臉上透著酒酣的紅光。
    笑容是熱絡的,命令是冰冷的。
    而旁邊一個顴骨高聳的瘦高個,梳著一絲不苟的大背頭,金絲眼鏡後的眼睛眯著補了一句:
    “承洲啊,加班不是目的,隻是公司想看看你的這份心到底有多誠,年輕人,多加加擔子嘛。”
    站在陸承洲旁的胖子高管聞言,也拍了拍他肩膀,推心置腹道:
    “承洲,你手上那項目的獎金,先別急著領。你現在也是領導了,這錢轉成團建經費多好?加強團隊精神!”
    被集火的主角陸承洲隻是端著酒杯,嘴角掛著看不出深淺的笑。
    不到30歲就爬到集團副總監的位置,何等銳氣逼人?
    尤其那一身深灰色西裝,襯得他肩寬腿長,身形挺拔,更是引得桌上異性美目流轉。
    隻是那清晰的臉廓下,眼底藏著一絲抹不掉的疲倦,讓他那點笑容浮在臉上,底下的情緒看不真切。
    一個又甜又糯的聲音恰時響起:“陸哥年紀輕輕,本事可真不小。”
    陸承洲瞥了一眼說話的人。
    那是他手下薪酬績效組的主管小王。
    今晚的應酬她穿了一條黑色包臀裙,布料緊裹著腰臀曲線,V領下細碎的鑽石項鏈閃著光,卻比不上她眼裏那點刻意醞釀的水光動人。
    隻見她軟軟地靠過來,發梢掃過他手臂。
    桌上起哄聲頓時更高,話裏話外都在調侃兩人關係。
    陸承洲不以為意,但手機屏幕卻亮了。
    他點開掃了眼,是小王發來的一張瑜伽照。
    照片上緊身衣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柔韌的身姿充滿暗示,配文:
    【陸哥,幫我指導一下哪裏做得不到位嘛~我們現在靠得很近哦~】
    陸承洲抬眼,對上小王漾著水光的眼睛,和她那身裹著野心與欲望的打扮,嘴角揚起,露出整齊的牙齒。
    ……
    “啪!”
    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緩緩合上,將裏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此時距離應酬已是兩小時後。
    身體陷在寬大的老板椅裏,陸承洲看著夜晚的羊城,冰冷的夜景在落地窗外徐徐鋪開,頭頂的冷光卻將房間切割成一座寂靜的孤島。
    酒意和疲倦潮水般湧來,幾乎將他淹沒。
    他稍稍鬆了鬆領帶,處理完OA裏幾個火燒眉毛的急件,此時時間已是十一點半。
    “媽的。”
    想起方才酒桌上,去年上任的人力徐總一邊跟他稱兄道弟地碰杯,一邊浮誇地翻著手機相冊。
    對方前幾天出差去陸承洲母校時拍的。
    徐總一邊翻一邊說:
    “小陸,小陳,這地方眼熟不?”
    “圖書館,異木棉花海,還有印象沒?”
    “喲,情人橋,熟吧?”
    陸承洲當時就想將酒杯砸在那張泛著油光的胖臉上。
    傻逼玩意在老板麵前屁都不敢放一個,倒是在自己麵前耍足了威風,還陰陽怪氣。
    真當他聽不懂老徐這話的意思?
    不就是拐著彎懷疑他和小陳是華師的函授本科或電大,根本沒在校園裏待過幾天?
    呸!老東西!
    中專出身靠PPT畫大餅和當老板的狗混上來的貨色,倒反過來質疑他學曆了。
    也對,兩人雖是上下級,但關係不太融洽。
    上周對方那狗屁不通的企劃被老板斃了,回頭讓陸承洲整改,自己帶著新來的主管小陳熬夜肝出來,老板直接拍板定了。
    老徐臉當場就綠了,腮幫子的肉都耷拉下來,對陸承洲不滿更重了。
    這不巧了嗎?陸承洲也一樣。
    兩月前,老徐調整績效方案,搞得離職率嗷嗷漲,怕被追責,反手就把離職率統計改成“人才流動活性值”,超過30%的部門居然標“激發組織新陳代謝優勝部門”。
    笑死!
    陸承洲又想起引薦老徐的白副總裁,酒桌上頂著一頭“地方支援中央”的稀疏毛發,大著舌頭第N次吹噓自己在瓊省落戶的“英明決策”,說他寶貝兒子以後就在椰城享受藍天白雲沙灘,輕鬆考大學。
    然後話鋒一轉,那肥厚泛紅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
    “小陸,我聽說你們瓊省高考容易得很呐!哎,要不是為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
    陸承洲臉上便笑出了一朵花:
    “是啊白總,確實容易,不然我也坐不到這裏。”
    然後心裏將這傻逼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
    容易?容易你媽!
    初中高中三年連換三版教材,學生學的痛苦老師教得崩潰,感情我們他媽樂意當教改小白鼠?
    皇城根下考大學不更簡單?
    您白總裁這麽大能耐,怎麽不去京城落戶?是不喜歡嗎?
    有時候,陸承洲真想抄起煙灰缸,給這幫腦滿腸肥的蟲豸挨個開瓢。
    看見公司前台掛著“季度衝刺金獎”沒,其實是去年拖到現在沒交付的客戶係統,現在叫“敏捷開發階段性成果展示項目”。
    上個月董事辦來查進度,技術部趕忙通宵給測試版加了個炫酷登錄界麵,服務器日誌時間戳全調成新加坡時區。
    不久前大客戶參觀,老白便讓生產部把瑕疵品堆到三樓,掛上“創造性試錯樣本陳列區”的牌子。
    他聽說市場部Q3轉化率跌了15%,於是趕忙將暴跌那欄改成“市場熱度沉澱期”。
    運營部也有樣學樣,把用戶流失率包裝成“高淨值客群自然篩選進程”,還做了個漏鬥藝術裝置放展廳裏現眼。
    質檢部更聰明,上月那批退貨,通報寫成“成功構建從單向交互到雙向感知的新型客戶關係”,美其名曰“產品體驗共創行動”。
    但最絕的還得是老白,他帶隊做的項目上了問政節目,現在改叫“用戶需求深度校準計劃”,周報通篇屁話,就放了張他摸原型機比大拇指的特寫,笑得一臉褶子。
    我草特麽的。
    就這欺上瞞下的破公司,這堆爛人,老白還有臉說他搞“華師幫”拉山頭?
    他無數次想摔了這破工牌,瀟灑地吼一句“老子不伺候了”!
    可低頭看看兜裏,剛還清家裏那一屁股爛債,好不容易攢下點鋼鏰兒。
    要不是窮,誰他媽願意在這兒受這窩囊氣!
    人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反而會發笑。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女主管小王探進半個腦袋,臉上堆著關切又羞澀的笑,精心描畫過的眼線讓她的眼睛顯得更大:
    “嘿嘿,陸哥,走到半路還是放心不下你,看你燈還亮著……”
    她閃身進來,反手就把門“嗒”一聲給反鎖。
    陸承洲眉頭瞬間擰死:“出去!”
    小王卻像沒聽見,鮮紅的舌頭舔過飽滿的嘴唇,又往前蹭了幾步。
    “陸哥,門我都鎖了,現在讓我出去,那咱倆的事兒可就更說不清了呢。”她聲音壓低了,嫵媚地笑著。
    “滾!”
    奈何小王不以為意,竟一把抓過他的手,就往自己緊身針織衫包裹著的胸前按。
    “我見到陸哥周末和小夏主管去酒店了,陸哥,小夏主管可以,我也可以。”她循循善誘道,“草我,或者我現在就跑出去扯亂衣服,說你剛才想強了我。”
    “你他媽瘋了?!”
    陸承洲猛地抽回手。
    他不記得小王是武大畢業的啊?這就想將他煉成升職丹了?
    “不好嗎?”小王彎下腰,領口一片白膩晃眼,手指甚至輕佻地勾了下他鬆開的領帶尾端,“現在不都這樣嗎?陸哥,年底了,年終報告和調薪方案快確定了,我也想進步啊。”
    陸承洲氣笑了。
    小王說的白小夏主管,是他提報的晉升經理人選,年輕漂亮,能力拔尖,辦事利落,至於他倆那點謠言……
    他得澄清一下,那不是謠言。
    當然,那是另一筆狗血的陳年舊事了。
    他知道小王不是第一次想坐升職器,但瘋批到這地步,也是罕見。
    也對,她那個閨蜜就是個狠角色,16歲跟了老板,到現在33了,沒談過戀愛沒結過婚,老板睡哪她睡哪,忠心耿耿得像條獵犬。
    小王顯然是被刺激狠了,眼看年底調薪將定,徹底急了,豁出去了。
    可陸承洲深知這種關係網裏浸淫出來的棋子,沾上就是甩不掉的牛皮糖,後患無窮。
    最重要的是,他嫌醜!
    “行了!”他壓著火,冷聲說,“你的意思我收到了,我會考慮。現在立刻出去,我對你沒興趣。”
    此話刺破了小王臉上的假笑,她臉色青白交錯,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那點嬌媚蕩然無存,隻剩下刻薄的怨懟:
    “陸哥你就守著你一個月三萬塊的死工資裝清高吧……不過‘感謝’陸總給我這機會!”
    說完,她抓起椅背上的昂貴挎包,一甩頭,踩著高跟鞋,趾高氣揚地離開辦公室。
    陸承洲愣在原地,琢磨半天後,噗嗤一聲笑了。
    荒唐至極。
    不是姐們兒,你月薪七千,哪來的底氣嫌我三萬少?
    他搖頭失笑,最後一絲猶豫被荒誕感衝散。
    這破地方,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欺上瞞下的空降副總裁,腦子進水的老油條上司,想坐升職器的小紅書下屬,還有破碎的他。
    和這幫蟲豸在一起,怎麽能搞好企業?
    馬上提桶跑路!
    他點開招聘軟件,準備寫簡曆。
    卻見界麵居然彈出一個顯眼的“AI智能代寫”按鈕。
    “現在AI都滲透到這地步了?”他嘟囔著點下去,按提示上傳基本信息。
    他看了一下,按照指引製作完,怕是隻需要五六分鍾。
    “媽的,”他低聲罵了句,“老子畢業那會兒要有這玩意,得省多少事,少死多少腦細胞?”
    第一步,上傳照片。
    他下意識在電腦硬盤裏翻找近期的正裝照,一無所獲。
    上一次正經拍電子證件照,好像是三年前辦港澳通行證?
    翻開資料一看,一臉被生活榨幹、強打精神的疲態,眼袋明顯,皮膚粗糙。
    不行不行,醜照不要!
    才畢業七年,怎麽就把自己活成這副鬼樣子了?
    他煩躁地滑動鼠標,最終在一個標記著“大學”的文件夾深處,挖出一張快被遺忘的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穿著最簡單的白T恤,頭發柔軟黑亮,沒有打發膠,自然地垂在額前。
    那眼神清亮澄澈,像未被汙染過的湖泊,咧著嘴笑得毫無陰霾,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陽光從側麵灑在臉上,勾勒出流暢的下頜線,蓬勃的生氣幾乎要溢出屏幕。
    那會兒他剛停止服用艾司西酞普蘭不久,藥罐子養出的虛胖漸漸消退,露出清瘦的輪廓和清晰的鎖骨,眉宇間全是還沒被社會毒打過的飛揚神采,帶著點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意氣。
    陸承洲盯著屏幕上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自嘲地笑了:
    “那會兒剛瘦下來,臭美得很,好像還有幾個不懂事的小學妹跑來要微信來著?”
    哪像現在,應酬喝酒喝出一身毛病,體重失控,肚子上軟肉一圈,胃藥常備,眼神渾濁。
    “舊夢不堪溫啊!”他歎了口氣。
    這照片還是當年某個暗戀他的小師妹偷偷拍了又精心修過的,角度光線無可挑剔,把他最好的一麵都捕捉了下來。
    他以前還想過,等以後有了孩子,就拿這照片忽悠娃:
    “看,你爸當年也是帥過的小夥子。”
    別問,問就是你陸哥當年也是校園裏一道風景線。
    自戀就自戀吧!就它了!好歹是鮮活的自己。
    上傳!
    【圖片上傳成功,請根據需要修改簡曆,修改次數1/5】
    係統提示框彈出。
    陸承洲敲鍵盤的手指僵在半空,連殘存的酒意都瞬間散了幾分,一股詭異的涼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什麽玩意兒?”
    隻因照片讀取成功的瞬間,簡曆上那些正等待他填寫的欄位,上到姓名、年齡、住址,下到身高、體重、病史,都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飛速填寫。
    內容之詳盡令人發指,完全就是他當下的真實寫照分毫不差。
    連他上周剛體檢出來的酒精肝和頸椎曲度變直都赫然在列。
    醉醺醺的他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喃喃道:“大數據恐怖如斯,AI已經能直接扒我底褲了?”
    隻見新的彈窗跳出:【請根據需要,更新您的個人簡曆】
    陸承洲樂了。
    都陰成這樣了,還更新個屁?
    &n】、【疾病:酒精肝、頸椎曲度變直、抑鬱病史(已愈)】兩欄。
    “誰173?”他皺著眉將身高改成175,片刻後,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咧嘴一笑:“格局小了!”
    他刪掉“175”,改成“185”並敲下回車鍵。
    夢裏什麽都有!
    【修改次數2/5】
    “還有疾病,誰他媽簡曆寫這個?”
    晦氣!
    疾病就填【無】。
    沒寫就是沒病!老子就是健康!
    【修改次數3/5】
    目光下移,【當前月薪:30K】。
    副總監,30K,在羊城總監級裏確實有點磕磣,尤其是在這物價飛漲的年頭。
    倒不是他無能,而是人力或者說大多數職能崗的行當就這樣,破事多,背鍋多,喝酒多,拿錢少,上升通道還窄。
    草!
    他又想起嫌棄他窮的小王。
    月入三萬少是吧?你媽的!
    他大筆一揮,改成【100K】。
    做夢嘛,不得做個大的?
    【修改次數4/5】
    最後他瞥見【最高學曆:華南師範大學,人力資源管理/漢語言文學,本科】。
    華師不差,但也絕不算頂尖,尤其在那些鼻孔朝天的“大廠人”或者白總、徐總之流眼裏。
    他自覺爬得夠快了,有機遇有貴人,更有無數加班到淩晨、喝到吐的夜晚。
    可想起白總的陰陽,徐總的質疑,越想越憋火,一股無名邪火直衝天靈蓋。
    刪掉“華南師範大學”,敲下【華南理工大學,網絡工程,本科】。
    人嘛,改變不了過去,難道在虛擬簡曆裏做個夢、出口惡氣都不行?
    可寫完他自己都笑了,鄙夷道:
    “陸承洲啊陸承洲,做個夢都隻敢填華工,連清北的邊兒都不敢摸……你真他媽是個廢物!”
    【修改次數5/5】
    【簡曆已填寫完成,檢查中……】
    【警告:檢測到大量不符合現實邏輯的修改項,是否確認強製更新?】
    【是/否】
    “哈哈哈哈哈!”
    醉醺醺的他無視了警告,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簡曆現在順眼多了!完美!就該這麽寫!”
    他重重點下【是】,然後癱回椅子裏,呆呆扶著發燙的額頭,覺得自己真是無聊透頂,可憐又可笑。
    真想遠離這些賤人啊……要是能重活一次,他一定把錢搞得多多的,把爛人搞得死死的,活成自己夢想中的樣子,而不是現在這個疲憊不堪、滿腹怨氣的社畜。
    強烈的困意和酒意終於洶湧襲來,瞬間淹沒了他最後的意識。
    他沒看見,屏幕上,那份荒誕不羈的簡曆頁麵,正被無形的的烈焰緩緩舔舐重組。
    【簡曆已強製更新,人生修正中……】
    【容貌修正中……(參照照片)】
    &n)】
    【薪資修正中……(月薪100K)】
    【學曆修正中……(目標院校:華南理工大學)】
    【檢測到「華南理工大學/網絡工程/本科」選項,目標就讀時間為「20162020」,當前時間線無法實現……】
    【啟動備用方案,世界修正中……】
    【2025年11月11日】
    【23:11:11】
    ……
    【22:44:00】
    ……
    【11:20:00】
    ……
    【備用能量消耗完畢】
    【當前時間——】
    【2016年6月7日,05:45:21】
    黑暗潮水般退去。
    陸承洲艱難地睜開眼。
    視線先是模糊一片,像蒙著毛玻璃。他用力眨了眨,視野才逐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一堵牆。
    牆上,釘著一塊紅得刺眼的倒計時牌。
    “奇怪……怎麽回家了?”他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牌子上,幾個粗黑體大字,讓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
    【高考倒計時:0天!】
    “我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