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邊，積雪初融。
    十幾個婦女沿著溪邊緩緩前行，低頭仔細尋找著野菜。
    李秀蘭手邊挎著個竹籃，右手拿著個鐵鏟，將枯黃的落葉撥開，眼睛四處尋找著隱藏在落葉下的野草。
    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是冬閑時刻，十幾個婦女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聊著村裏的八卦。
    “秀蘭，昨天晚上我聞到廟裏有肉味，是你家嗎？”
    一個婦女靠近李秀蘭問。
    “那是我家羽兒昨天從山裏撿回來一隻山雞，足足有四斤！”
    李秀蘭一臉驕傲。
    “山上還能撿到山雞？”
    周圍的婦女們聽到後，都不由向著李秀蘭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她們可不是城裏的書生那麽好騙，山雞經常在田間地頭覓食，她們可是一直眼饞，卻沒有什麽辦法能逮上一隻。
    一個遊手好閑的無賴上趟山就能撿到?
    幾個婦女暗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認為一定是陸羽在山上從別人夾子裏偷的。
    “當然是真的，那隻山雞我看了，是在山上凍僵了的，渾身上下連個皮膚都沒傷。”
    看到周圍人不信，李秀蘭停止了動作給她們解釋。
    “那你家羽兒運氣當真是好，我都好幾年沒吃上肉了，山雞肉一定很香吧？”
    “可不是嘛，我還是去年回娘家才吃上一點魚，還是娘家親戚給送的。”
    “別說我們這些窮人，就是村正家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幾回肉。”
    婦女們一邊說著一邊向著李秀蘭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李秀蘭享受著眾星捧月的目光，嘴不由咧開：“我給你們說，山雞的味道那個鮮美，不放鹽都能鮮掉人舌頭，我家小月，小勇把碗都要舔破了！”
    她的話再次收獲了一波羨慕的目光，婦女們都圍了過來，詢問陸羽是怎麽撿到山雞。
    “哼，就會瞎吹，山雞會飛會跑，村東頭的龔老漢幾次上山都打不到，就被你家陸羽給撿到了？”
    人群外，一個叫做金婆子的中年婦女盯著李秀蘭冷哼了一聲。
    在她的身邊，還有幾個婦女一臉嫉妒地看著李秀蘭。
    饑荒年，能吃上肉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有人羨慕，自然就有人懷疑嫉妒。
    “那有什麽不可能的？我家羽兒運氣一向好，我早就說過羽兒是個當老爺的命，比他大伯還要出息！”
    李秀蘭說起陸羽，眼睛裏都快要放出光來，仿佛陸羽是一個沒有任何缺點的上進青年。
    這下,圍在她身邊的婦女們尷尬地低下了頭假裝在找野菜，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陸羽是什麽樣的人，在雙溪村那是人盡皆知，他能當大老爺那就是癡心妄想。
    金婆子忍不住冷笑：“嗬嗬，當老爺？我聽說陸羽偷了老宅的錢去賭博被人差點打死，誰家老爺會被扔到街上？”
    她周圍的幾個人本來就看不慣李秀蘭誇獎一個無賴，聽了都笑了起來。
    李秀蘭被她直接戳破，一張臉漲得通紅，想要爭辯卻又無力反駁，隻能低下了頭掩飾尷尬去挖野菜。
    圍在她身邊的婦女們也都假裝低下頭挖野菜，可眼角眉梢卻是壓抑不住的譏笑。
    她們原本就看不起李秀蘭，一個全家隻能住在破廟裏的人有什麽資格在她們麵前炫耀？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李秀蘭抬起頭，看見陸小月一臉驚慌向著自己跑了過來，心裏不由咯噔一聲緊張了起來。
    “小月，怎麽了，是不是你二哥出了什麽事情？”
    李秀蘭抓住陸小月的手，一臉緊張。
    陸小月一臉委屈的看著李秀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爹爹說，二哥將祖田都送給了老宅，我們再也沒田了！”
    什麽？
    仿佛天雷轟頂一般，李秀蘭站在那裏，腦袋一片空白。
    那四畝良田可是家裏最後的指望，沒有了田地她都不敢想象一家人靠什麽生存下去！
    她忽然明白陸羽昨天醒來後的異常舉動，一定是在為今天送出去祖田作準備。
    李秀蘭一把抓住陸小月的肩膀：“你二哥在哪，他是不是又去縣裏了？”
    “他是不是用祖田換了錢拿去買酒去了？”
    她現在已經認定陸羽還是那個潑皮無賴，這兩天的變化都是偽裝。
    “爹爹說，從老宅出來後就分開了，不知道二哥去了什麽地方。”
    “完了，他一定又跟著周順去了賭場！”
    李秀蘭踉蹌後退了一步，失望如同潮水席卷了她的全身，讓她萬念俱灰。
    "潑皮混混就是潑皮無賴，根本不可能改好的。"
    “可不是嗎，我家兒子和他一般大，都娶媳婦了，哪像他吊兒郎當，泡賭場，逛青樓，當自己是城裏公子哥呢。”
    “他想娶也得有人能看上啊，去年他爹托劉媒婆給他說媳婦，結果人家姑娘一聽是他，扭頭就走。”
    “真是個敗家子啊，要我有這樣的孩子，我把他扔到山裏喂狼去！”
    剛剛還羨慕李秀蘭一家能吃上肉的婦女們立刻就轉變了方向，一邊低聲議論一邊用嘲笑的眼光看著李秀蘭。
    “咦，你們看，山上下來一個人，我怎麽瞅著有點像陸羽？”
    突然，一個婦女手指著遠處發出一聲驚訝的叫聲。
    李秀蘭聞言猛然抬起頭，眼神瞬間呆滯。
    她看到了，那個單薄的身影正是自己的兒子陸羽。
    此刻他肩頭扛著什麽東西正在向著溪邊走來。
    “還真是他，他是不是去山上打獵？”
    “就他那小胳膊小腿，能拉得開弓箭嗎？”
    “山裏的獵物哪有那麽好獵的，他肯定是空手回來，身上背的是一擔柴而已。”
    議論聲中，陸羽離她們更近。
    看清陸羽背上的麅子時，所有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婦女們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般，剛剛還一副譏諷的戲虐表情此刻都換成了震驚。
    “天啊，這是麅子？足足有十幾斤！”
    一名婦女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發現陸羽背上的卻是麅子後，發出了一聲驚呼。
    “他是怎麽做到的？當年村子裏的獵人一起去山裏也沒獵到一頭麅子。”
    “陸羽什麽時候這麽厲害學會打獵了？”
    “你們看，他連弓箭都沒有，就能打到麅子，要是有了弓箭，那不得天天往家扛飛禽走獸？”
    小溪邊，婦女們看著走近的陸羽，直接咋鍋了。
    此刻的陸羽，在她們眼睛裏，成了一個怪物。
    “娘，小妹，你們也在這裏？”
    陸羽迎接著各種複雜的眼神走到李秀蘭身邊。
    “小羽，這是你打的？”
    李秀蘭撫摸著麅子光滑的皮毛，看著麅子身上已經幹涸的血跡，仿佛在做一場夢。
    剛剛，陸羽被人貶得一無是處，此刻卻像一個勝利的英雄一般帶回了讓人羨慕嫉妒的戰利品！
    “不然呢？”
    陸羽淡淡一笑。
    “娘，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病了？”
    隨即，陸羽就發現不對勁。
    “沒，我隻是太高興了，羽兒你竟然真變了！”
    李秀蘭喜極而泣，擦了一下眼角。
    她的眼角掠過周圍那些羨慕嫉妒的眼神，忽然一下變得神采奕奕：
    “兒子，咱們回家，要從村口老槐樹下走，我要讓全村人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