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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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鍾後,房間內。
    謝妄言漫不經心地打開應伽若的物理作業,她已經做完了,但卷子上字跡越寫越淩亂,寫最後一道題時,幾乎要劃破卷麵,明顯可以想象到當事人做題時的暴躁情緒。
    應伽若她站在謝妄言旁邊,偷瞄他的反應。
    謝妄言坐在桌前,他眼睛生的極為好看,雙眼皮褶痕很深,形狀精致,內勾外翹,像桃花眼又像瑞鳳眼,抬眼時看巷子裏的流浪貓都深情。
    而此時半斂著眼皮看卷子時,又有一種冷淡薄情味。
    見他許久不說話,應伽若小心髒一顫,湊過去惴惴不安地問:“錯了幾道?”
    隨著她彎腰,原本乖乖披在身後的長發如瀑般滑下肩膀,發尾掠過謝妄言裸露的手臂。
    還有一點潮濕。
    謝妄言神色微頓了下,在應伽若越發緊張的表情下,他終於開口:“你應該問對了幾道。”
    應伽若張了張唇:“啊?”
    “錯的這麽離譜嗎?”
    老師說這張作業卷子難度很低,都是基礎題,她不至於錯個十道八道的吧。
    這時,謝妄言看見她在卷子角落畫了隻暴躁小企鵝,突然笑了一下。
    繼而餘光瞥了眼他的書桌。
    謝妄言的書桌很大,黑色木紋,用了很多年,隱約可見桌麵有彩筆印和劃痕,當然最顯眼的還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小貼紙,有愛心、星星、動漫角色、還有可愛動物等等,其中企鵝的最多,都是應伽若以前貼的。
    應伽若小時候圓滾滾的,走路時邁著六親不認的小步伐,一搖一擺地很像小企鵝,所以大家每次見了她,都要來一句:“企鵝寶寶來了。”
    久而久之,應伽若以為自己的名字就叫“企鵝寶寶”,對自己的“同類”十分偏愛,長大後也沒移情別戀,在大部分同齡人還在喜歡貓貓狗狗的時候,她最喜歡的動物依舊是企鵝。
    十分念舊、專情。
    以至於到現在,謝妄言給應伽若的備注還是——企鵝寶寶。
    之前被陳京肆不小心看到過一次,還當是他家親戚小孩。
    見謝妄言薄唇上揚了下,應伽若第一反應:他是在嘲笑我!
    她突然沒自信了,扯出自己的卷子,低頭看的同時繼續問:“所以……我對了幾道?”
    謝妄言看她緊張的睫毛亂顫,壓著笑音:“對了十三道。”
    應伽若反應了兩秒:“……”
    “謝妄言!”
    “這張卷子一共十六道題,說我錯了三道題燙嘴嗎?”
    邊說著,邊抬手去拍他的胳膊。
    謝妄言從筆筒裏抽出一支鉛筆,給她把錯題標出來,氣定神閑地寫下幾個公式:“還打,手不疼?坐下重新把題做一遍。”
    “不打了,我手心都紅了!”應伽若伸手心給他看。
    謝妄言垂眸看了眼,少女白嫩的手心此時紅彤彤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被戒尺給打了,他極輕地“嘖”了聲:“怪我?”
    應伽若視線掃過他也被自己拍的微微泛紅的手臂,上麵青筋微凸,她指尖戳上去,理直氣壯:“本來就怪你。”
    謝妄言掀睫看她,薄唇慢悠悠地說:“誰讓你這麽嬌。”
    對上謝妄言那雙意味不明的幽邃眼瞳,應伽若莫名覺得指尖有點燙,好似有火星從她觸碰手臂青筋的位置點燃,頃刻間灼成了熊熊烈火。
    燒得她不能動彈。
    下一秒,一道溫柔熟悉的聲音陡然響起:“哪兒嬌?你們兩個小朋友聊什麽?”
    是應伽若吃早餐一直在問的謝妄言的親媽,楚靈鴛女士駕到。
    門沒關,楚靈鴛端著一盤水靈靈的葡萄站在門口,狐疑地看著他們。
    應伽若像是幹壞事被發現似的,慌慌張張地收回了手指,明明很純潔的話題,怎麽被楚女士這麽一說,感覺怪曖昧的。
    她剛準備解釋,豈料謝妄言已經雲淡風輕地說:“哦,小朋友的事兒,大人少打聽。”
    應伽若震驚地看向謝妄言,用眼神說話:不是,兄弟,您……都不解釋的嗎?
    萬一你媽誤會我們早戀怎麽辦?
    楚靈鴛暫時沒往這方麵想,畢竟沒見哪家小孩早戀是大敞著房門的。
    更何況倆小孩要是真開竅搞早戀,她能把臉笑爛。
    楚靈鴛:“行,我不打聽,不過有個消息要跟你們兩個講一下。”
    “什麽事兒?”應伽若成功被楚靈鴛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謝妄言也看向她。
    下一刻。
    楚女士落下石破驚天的一句:“伽伽,從今晚開始你就住這裏了哦。”
    住這裏?
    應伽若這個話震住了,第一反應是環顧整個房間:謝妄言的房間很大,床也很大,但……
    她住這裏,謝妄言住哪兒?
    總不可能他們住一塊吧?!
    最後她視線下意識落在存在感很強的房間主人身上。
    謝妄言慵懶隨意地窩在椅子裏,兩條大長腿散漫地敞著,一看就是和她性別迥然不同的男高中生。
    沒錯。
    自從昨天在音樂教室,應伽若終於意識到自己和謝妄言有性別之分後,總會不經意地關注到一些他有她沒有的細節。
    啊啊啊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們都長大了,又不是小時候,怎麽能睡一屋!
    應伽若委婉地提醒:“楚姨,我家就在隔壁,兩家大門口直線距離不到一百米。”
    楚靈鴛隨手將盛著兩串新鮮葡萄的瓷盤放在書桌上。
    謝妄言不愛吃,給誰的不言而喻。
    緊接著,楚鴛解釋說,“昨晚咱們巷子裏進賊了,就巷子盡頭周家,家裏隻有老人和保姆,房子又大,小偷進門大搖大擺地搬走了一堆貴重物品,都沒人發現。”
    “偷盜數額太大,還上了本地社會新聞。”
    “幸好隻是偷東西,沒起其他歹心。”
    說著,她心有餘悸地摸了摸應伽若漂亮的小臉蛋,“總之給我提了個醒,你一個小姑娘自己住那麽大房子,危險指數更高,這段時間你就搬到這裏住。”
    應伽若歪了歪腦袋,有些遲疑:“也不是一個人,陳阿姨晚上也會陪我。”
    “有阿姨陪也不行,比不上自家人可靠。”
    楚靈鴛完全不給應伽若婉拒的機會,“以後你就安安心心住在這兒,上學放學,也都讓妄言保護你,我已經和你媽媽打過招呼了。”
    早在聽到這個新聞時,她便第一時間跟還在外地出差的葉容敲定下。
    應伽若瞄了眼謝妄言,“這不合適吧……”
    雖然她長得漂亮又有錢,確實需要謝妄言貼身保護,但也不至於同床保護。
    謝妄言似笑非笑地看她。
    要麽說青梅竹馬沒有秘密,他一眼就看出應伽若那躲閃的小眼神是在想什麽。
    “有什麽不合適的。”
    楚靈鴛又看向自家好似一副事不關己的好大兒,“把你的房間讓給妹妹,你樂意嗎?”
    這個房間采光最好,自然要給小姑娘住。
    謝妄言望著應伽若糾結的小臉,眼底蘊了一抹戲謔,他漫不經心地說:“行啊,我的床也可以讓給妹妹。”
    楚靈鴛十分滿意的兒子的懂事。
    本來她還擔心家裏搬進來個小姑娘,兒子會抵觸呢,果然是長大了,懂事!
    應伽若迷茫地聽母子兩個定下自己今晚要睡的房間甚至床,欲言又止:“那他呢,睡哪兒?”
    “客房呀,不然呢。”楚靈鴛回得理所當然。
    應伽若瞬間鬆口氣:“啊……”
    原來是客房呀。
    嚇死她了。
    楚靈鴛交代完畢搬家的事兒便直接離開,不打擾他們學習。
    應伽若半趴在桌上,用筆胡亂地戳著草稿紙,在上麵畫圈圈,一想到今晚要住在這裏,有點沒心思學習了。
    時不時地偷看一眼謝妄言那張鋪了黑灰拚色床單的雙人大床。
    謝妄言放下手裏的書,掀睫看她一眼,突然開口:“想跟我睡一床?”
    “您是從哪兒得出這麽驚世駭俗的結論?!”應伽若被這話嚇得手腕一歪,筆下劃了一道又歪又深的黑線,甚至畫出了稿紙邊緣,落在桌上。
    本就充滿應·企鵝寶寶·伽若曆史遺留痕跡的桌麵,又增添一抹新的記憶。
    謝妄言拉長了語調:“當然是……從你臉上。”
    順手將草稿紙從應伽若筆下解救出來,卷成圓筒狀,隔空輕點她的臉頰,“左臉寫著‘我想睡’。”
    “右臉寫著‘謝妄言’。”
    頓了半秒,在應伽若驚恐的眼神下,他慢悠悠地補充,“中間寫著‘的床’。”
    伴隨著謝妄言慵散又不失少年清冽的嗓音,他手中的小圓筒輕敲了下應伽若的額頭,鋒利的紙緣被卷成筒後毫無殺傷力。
    應伽若深吸一口氣,探身奪過他手中的小圓筒,撕巴爛丟進垃圾桶,“謝妄言,你討厭死了!”
    她粉白的麵頰鼓起,像一隻發脾氣的小企鵝。
    “我討厭,葡萄討你喜歡嗎?”謝妄言將果盤推到應伽若麵前。
    自己惹的自己哄。
    應伽若脾氣來的快,也很好哄,也容易被轉移注意力,看了會兒水靈靈的葡萄,今天格外不想剝皮。
    於是又看向謝妄言,理直氣壯地說:“你給我剝皮。”
    怕他不答應,應伽若軟點語氣,又補充了句:“我很嬌嘛,剝不了皮。”
    沒忘記把回旋鏢紮回謝妄言身上。
    應伽若的漂亮是具有攻擊性,烏發紅唇雪膚,典型的濃顏係長相,然而光線下,仰頭眼巴巴地看著人時,又會給人一種柔軟的、純淨的、很乖很好揉的錯覺。
    誰都不忍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對視幾秒,謝妄言麵無表情地站起身,留給應伽若一個冷酷無情的背影。
    以及……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等著。”
    應伽若挽回了顏麵,她紅唇翹了翹,心想:讓你欺負我,必須欺負回來!
    幾分鍾後。
    謝妄言重新坐回椅子,幹淨修長的指尖剝開葡萄皮,露出裏麵晶瑩的果肉。
    他忽而掀起眼皮,涼涼地問了句:“勞駕大小姐親自吃葡萄,需要喂到你嘴邊嗎?”
    “你喂。”
    應伽若被伺候慣了,才不管謝妄言是不是虛情假意呢,直接含住他指尖的葡萄,含含糊糊地說,“本小姐賜給你這個殊榮。”
    謝妄言沒想到她這麽莽撞,還沒來得及收回手。
    應伽若淡粉的唇瓣沾了透明的葡萄汁,像兩片沾了露珠的櫻花瓣,隨著她舌尖一卷,一個不小心……
    應伽若:“!!!”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似是沉寂的火山,突然裂開一道狹窄的縫隙,熾烈的岩漿沿著縫隙蜿蜒而下,所過之處烙印出灼熱而鮮明的痕跡。
    窗外的鳥在這一瞬間好似再次集體被毒啞了,偌大房間裏,隻餘彼此刻意減弱的呼吸聲。
    幾秒後,謝妄言神情看似平靜地示意應伽若看他指節上的罪證:“饞成這樣?”
    應伽若睫毛微顫,神情有點慌,她感覺自己舌尖都麻麻的,像是有電流從舌尖傳遞到大腦皮層。
    謝妄言不會在手指上下毒了吧?
    應伽若眼神飄忽地“嗯”了一聲,含淚認領了這個罪名,推了他手臂一下:“所以你還不趕緊繼續。”
    “我還要吃。”
    謝妄言慢條斯理地別開了目光,原本兩條隨意岔開的雙腿懶散地交疊起。
    他坐在電競椅的身體往後一仰,隨機拿起一本書,麵不改色地說:“我罷工了。”
    “自己吃。”
    什麽?
    罷工?
    自己怎麽吃?
    誰給她剝葡萄皮?
    應伽若表情轉化很快,下一秒,漂亮臉蛋染上幾分失望:“哎,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半途而廢、出爾反爾的人,太讓我寒心了……”
    謝妄言敷衍地翻了幾頁書,才發現是應伽若新買的那本難題集錦,每道做不出的難題旁邊都標注了哭唧唧的塗鴉小表情,邊緣在光線裏暈出蜂蜜融化的墨痕。
    他把書往桌子上一撂:“那你讓警察來抓我吧。”
    應伽若:“……”
    倒也罪不至此。
    剛準備繼續遊說謝妄言給她幹活,卻見他突然起身,朝門口走去。
    應伽若愣了一瞬,下意識追問:“你去哪兒?”
    若是為了逃避給她剝葡萄皮的話,她真的會發脾氣哦(超凶那種。
    如果應伽若腦袋上有對兔子耳朵的話,現在已經警惕地豎起來了。
    謝妄言:“鍛煉。”
    應伽若愣了一下:“大上午的鍛煉?”
    “哦,身上有個地兒胖了,去減減肥。”謝妄言頂著一張高貴冷豔的厭世臉,極快地皺了下眉,語調隱約能聽出有點躁躁的。
    再不去減減,寬鬆運動褲都能被撐裂。
    應伽若抬起頭,少年高挑挺拔的身影映入眼簾:“你什麽時候胖的?”
    路過應伽若身旁,謝妄言停下,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兒,薄唇溢出意味不明的兩個字:“剛剛。”
    這麽突然嗎?
    應伽若狐疑地看著謝妄言的背影即將消失在門口:寬肩窄腰大長腿,身材完美死了好嘛。
    所以——
    應伽若滿臉寫著迷茫:“不是,你到底哪兒胖了?!”
    謝妄言背對著她懶散地溢出兩個字:“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