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路上，簡泱心中還有幾分忐忑。
    畢竟導師唐箏說過數次，真正的塞勒斯是個讓貝麗都頭疼的“小魔王。”
    簡泱設想這是個桀驁不馴的男生，但真正見到陸則時，不由打破了這層刻板印象。
    難道說，國外的Teenager到年齡自動變紳士這個傳聞，都是真的？
    “Hi，我是陸則。”少年說中文時，還帶有濃重的口音，一邊比劃，一邊衝她笑出虎牙。
    他的身量的確很高，和周溫昱差不多，但氣質則大不相同。
    區別於周溫昱遊戲建模般的精致，陸則卷發，打著耳釘，臉上還有白人特有的淡淡雀斑，幾乎立刻就讓簡泱聯想到西海岸的海風和陽光。
    簡泱伸出手，自我介紹後說：“我帶你在學校認認路？”
    陸則讚成地點頭。他很健談，還表示學習中文，會盡力用中文和她溝通。
    簡泱給他比大拇指。
    談起兩年前的那樁烏龍，陸則說：“當時不懂事，總和媽媽對著幹。”
    “聽媽媽說，你誤接成了同航班另一個和我同名姓的男生？”
    簡泱不好意思地點頭。
    陸則若有所思：“其實這個姓在加州也不多見…”
    簡泱的注意被嗡動的手機吸引，看一眼，又是周溫昱發來的消息。
    他說他那邊已經結束，現在去圖書館接她。
    簡泱心一跳，忙回複：[這麽快嗎？]
    周溫昱：[提前下班啦^v^]
    簡泱有些犯難：[導師交給我一個任務，你等個一小時可以嗎？]
    周溫昱顯然以為是書麵任務，說要過來陪她。
    旁邊陸則還在說話，一直看手機不禮貌，簡泱便快速回了句[我不在圖書館，等會再說]，便掐斷了手機。
    剛好穿過走廊，來到電梯前，簡泱按下樓鍵，繼續和陸則交談。
    學院十樓封閉實驗室。
    智聯未來決定自研芯片後，和A大集成電路實驗室簽訂了協議。
    這裏有世界頂尖級別的測試儀器，今天是這批芯片流片成功後的第一次測試，整個實驗室都凝固緊張的氛圍。
    所有人的視線都屏息凝神落在中間的示波器上，當主時鍾引腳出現幹淨、穩定的波形後，有人壓抑不住爆出一道低低的呼聲。
    但測試還沒完全結束，緊張還在延續，終於，在工程師於JTAG寫完第一條程序，並被順利運行後，實驗室爆發歡呼。
    這意味芯片被“點亮”，雖然後續還有無數次漫長而痛苦的全麵測試，但萬裏長征第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完成了。
    歡欣氛圍中，連站在最前，麵色始終平穩的年輕男人，眉眼都流露出一點輕鬆，略傾身和教授握手，表達感謝。
    所有人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唯獨靠在牆邊，穿著寬大衛衣，帶著耳機的男生收起手機，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喂，我走了。”
    對話的正是人群中心的晏聽禮。
    有人瞄過去一眼。
    整個團隊，敢這麽和晏聽禮說話的，也就周溫昱一個人了。
    他的來曆很神秘，行事恣意散漫，經常在研究所玩遊戲，是一款很卡通的養成遊戲，他在裏麵用的身份是個女生，還總是一擲千金買很多衣服。
    沒人理解他玩這種弱智遊戲。
    周溫昱說：“我在學習。”
    “學什麽？”
    周溫昱得意洋洋：“給我家泱泱做搭配。”
    是的。
    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個寶貝一樣的女朋友，叫“泱泱”，經常掛在嘴上炫耀，但從不帶出來。
    說起女朋友是一個樣，但麵對其他人，變臉就是一瞬間的事。
    代碼邏輯錯誤耽誤他下班，周溫昱會立刻麵無表情。
    芯片製作的流程極其繁雜，但對他來說，就和玩遊戲一樣簡單，無論多複雜的代碼，掃一遍就能指出邏輯問題。
    這樣級別的天才，再狂也沒人敢指手畫腳。
    “忘了告訴你，Lyson淩晨給我發了郵件。”
    清冷男聲一出，本來已經踏出實驗室的身影停頓，彎著唇角回頭。
    沒人說話。
    因為空氣中的引線似乎被什麽點燃。
    一瞬間劍拔弩張。
    晏聽禮看一眼腕表：“不早了，大家都辛苦，散了吧。”
    人群散去。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出實驗室。
    晏聽禮先一步進電梯。
    封閉空間中，周溫昱倚靠牆壁，懶洋洋地敲屏幕：“你最好給我帶來的是好消息。”
    手機震動一下。
    簡泱最後發來的消息，讓他眉頭緩緩挑起，眼眸有些冷。
    “那可能是要你失望了。”電梯倒映晏聽禮唇角的弧度。
    “Lyson提前恭喜我測試成功，同時，”他刻意停頓，“向我問候了他許久未見的大兒子，感謝我這兩年的鍛煉和培養。”
    “並讓我轉告你，玩夠了早點回家。不然，他親自來抓你，難免傷了父子和氣。”
    周溫昱掀眼瞼，眼神如看死人：“是你報的信？”
    晏聽禮像是感受不到他突然爆發的戾氣，氣定神閑地揚眉：“你也該回家了。”
    價值用完，還隨時可能爆發的不穩定分子，他一貫會早日清除。
    這場合作，源自兩年前。
    自從萊森想實權入股滲透智聯未來，被拒絕後提價開始，晏聽禮就在著手自研芯片，全世界範圍挖人才。
    給自己父親開了一槍，潛逃入境的周溫昱成了首選。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晏聽禮並不關心周溫昱和Lyson之間的劍拔弩張，更不會大發善心同情周溫昱不幸的童年。
    他的選擇就是在周溫昱初入境，處處受掣肘時，還交了個對一切一無所知的女朋友的情況下，要挾他進團隊做事，物盡其用，一舉兩得。
    這家夥的確有個好腦子，用到現在，晏聽禮很滿意。
    至於惹到周溫昱這個瘋子會怎麽樣，晏聽禮根本沒有納入考慮範圍。站不到高處，就沒有任何話語權，這個道理，他很多年前就有感悟。
    “你給我惹了不小的麻煩，”周溫昱平靜地說，“我會報複你。”
    “靜候。”
    話音剛落，電梯叮咚一聲，顯示到達三樓。
    這層往下，有不少本科生實驗室，人會變多，兩人都沒再開口。
    電梯到樓層時，簡泱正在給陸則解釋，她名字裏的“泱”是哪個字。
    但陸則的中文比周溫昱差太多，“泱”這個字，顯然還沒進他的漢字庫。
    簡泱隻好將手機鍵盤改成手寫，當麵寫了一遍給他看。
    以至於電梯門打開，他們兩人都低著頭，沒有注意。
    直到裏麵有人漫不經心叩了下電梯牆壁，簡泱反應過來，“電梯到了。”
    邊低聲說抱歉邊抬頭。
    下一秒。
    簡泱震驚地站在原地，眼睛忙到不知看哪裏。
    電梯裏各有風格的兩個男人，簡直是一場顏狗的頂級盛宴。
    “哈。”還是一聲短促的笑打斷了她的愣神。
    “…阿昱？”簡泱視線從前排那個男人臉上移開，再看向靠在另一側，笑著看她的周溫昱，腦子“嗡”的一聲。
    電梯門快要闔上，周溫昱歪一下頭，語氣一如往常：“不進來嗎寶寶？帶我見見你的新朋友。”
    簡泱顧忌地看一眼前排那個旁觀的男人。
    剛剛那個敲電梯壁的也是他，大概很不耐煩浪費時間，對他的身份，她心中已經有了數。
    她再看一眼周溫昱。
    他還彎著眼睛，但下撇的唇角，讓他的表情看起來很不協調。
    狀況太混亂，簡泱腦子無法自控地做出決斷。
    她拽了拽陸則的書包，快速後退一步：“你們聊，我們還是等下一班吧。”
    電梯門關上前，簡泱看到周溫昱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有人從發出聲輕哂，是站在前麵那個男人，簡泱抬眼時，他看她的眼神透出淡淡的憐憫。
    簡泱眼皮跳了跳。
    電梯門在眼前徹底合上。
    陸則打破了安靜：“那個穿運動裝的就是Siles嗎？Ms.唐說你和他談了戀愛。”
    “…嗯，”簡泱走向另一邊，“這邊電梯到了，走吧？”
    陸則還表情古怪地站在原地。
    “怎麽了？”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簡泱腳步一頓，並不覺得周溫昱能和陸則這種美國富豪階級扯上關係，“你是不是認錯了？”
    看著她澄澈的眼睛，陸則舔一下虎牙：“或許？”
    如果真是從Lyson莊園跑出去那個…
    那可就糟了呢。
    眼前的小女孩，會被吃得連骨頭也不剩吧。
    “下次可以把你男朋友介紹給我認識嗎？”
    簡泱：“當然可以。”
    突然撞見周溫昱，簡泱後續都有些心不在焉。
    沒再按著原來的打算帶陸則去逛校園，而是直接帶他去自助窗口置辦了校園卡和交通卡。
    最後去就近的校園超市，置辦一些基本用品。
    手機隔一會，就會響動一下。
    簡泱在間隙掃了眼。
    全是周溫昱密密麻麻發來的消息。
    [和他去哪裏了寶寶]
    [好巧，看到你們進超市了耶]
    簡泱往超市玻璃外看一眼，正看到停在外麵那輛黑色奧迪。
    他竟然又把車開進了學校。
    消息還在一條又一條地跳動。
    [家裏的安全套用完了，寶寶在超市順手帶一份不好嗎？]
    [為什麽還不買]
    [不能讓他知道我們今晚要做嗎？]
    簡泱直接摁滅手機，但振動聲沒有一刻停歇。
    消息密密麻麻。
    [寶寶]
    [你看一下我]
    [我這麽乖，都沒有進來當他麵親你]
    [為什麽不看我]
    陸則還在挑選一些生活用品，但不知道哪個品牌好，便問她。
    簡泱隨手指了瓶眼熟的。
    屏幕突然劇烈振動起來，上麵滾動著一排又一排消息。
    [主人。]
    [主人。]
    [主人。]
    [為什麽要給那隻賤狗選和我一樣的洗發水。]
    有種讓人觸目驚心的驚惶感。
    簡泱被他攪得根本不知道給陸則選了什麽，但還是立刻重新選了洗發水。
    ——“主人。”
    簡泱隻要一想起來，就會變臉色的稱呼。
    周溫昱上一次喊主人，就是在撞見她和別的異性之後。
    晚上邊拽住她的小腿往後重重撞透，邊掐著她下巴說：
    “小狗隻有一個主人。”
    “主人也隻能有一隻小狗。”
    “聽沒聽見，主人。”
    簡泱點頭，他並不滿意，讓她把舌頭伸出來，給他吃。
    [主人，我現在很不高興。]
    這是周溫昱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
    等簡泱再抬頭。
    停在超市外的那輛車已經開走了。
    [今天很不高興
    不想寫日記。——《周溫昱日記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