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一個野種,也配讓我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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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門前圍了一大撥看熱鬧的,對著裏麵指指點點。
“早聽說這宅子風水不好,專克讀書人,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啊,怕是真的。”
“幸好當初老子沒買,要不然出事的可就是咱家了。”
“得了吧你,你家上下三代都是睜眼瞎,沒一個識字的,在這裝啥呢?再說了,你有錢買嗎?兜裏的銅板晃得咣當響,我都聽見聲兒了,把你全家賣了怕也隻夠買這門前的兩塊板磚吧?”
“誒你瞧不我咋的?你等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少年個屁,你都五十了,老家夥……”
人群爆發出一陣哄笑。
但下一刻,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齊刷刷扭頭,看著同一個方向。
兩個衙役抬著一個擔架從青石路那邊轉過來,走到杜府門前,隨手將擔架往地上一扔,轉身就走了。
擔架上趴著一個女人,側著腦袋,露出發麵饅頭一樣的臉,兩片嘴唇子腫得跟沒洗過的豬大腸似的,血氣咵拉的,粘稠又惡心。
臀部也是,紅豔豔一大片,全是血,看著就疼。
真是好慘一女的。
但是在場沒一個人同情她,全都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
因為她不是別人,正是邪神杜明珠的親娘、杜府的當家女主人——薑氏。
哦不對,應該說是“曾經的”的女主人。
杜府已經被抄家了,這宅子自然也要易主了。
擔架落地的瞬間,薑氏忍不住哀嚎一聲,渾身皮肉都在劇烈顫抖。
好痛啊。
臉痛,嘴痛,身上也痛。
痛得她快要暈死過去。
可她必須撐下去,澄兒還在等著她,她不能倒下,絕不能!
薑氏努力睜開眼,猩紅的眸子掃過那幫或冷漠、或嘲諷的麵孔,忍住羞憤和疼痛,衝屋裏喊了聲:“來人……”
“別喊了,你家沒人了,都被官老爺帶走了。”有人笑著提醒道。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對對,這不是家產抄沒嘛,下人自然也是家產的一部分,聽說帶去府衙了,過些時候公開拍賣呢。”
帶走了?那澄兒呢?
薑氏顧不得身上的傷,艱難地從擔架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衝進了大門。
沿途果然一個人都沒看到,到處貼著封條。
“澄兒!”薑氏環顧四周,焦急地喊著。
前方隱約傳來嬰兒的啼哭,有一聲沒一聲的,仿佛隨時會斷氣一樣。
薑氏趕忙豎起耳朵聽,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果然在涼亭裏發現了她的小兒子——杜明澄。
才四個月大的杜明澄包在繈褓裏,被人放在冰涼的石桌上,哭得跟貓兒似的,一看就是餓狠了。
石桌旁坐著杜老夫人。
看到薑氏出現,杜老夫人站起身,淡淡道:“既然你回來了,那孩子就交還給你了,我走了。”
薑氏衝過去把兒子緊緊抱進了懷裏,額頭貼了貼他的小臉,心疼地哄道:“別怕,澄兒別怕,娘來了,娘來了……”
說完趕緊解開了衣襟,開始奶孩子。
臘月的涼風嗖地鑽進衣襟,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做完這些,薑氏這才抬眼,看向對麵的杜老夫人,“走?娘要去哪裏?”
“不知道。”杜老夫人麵無表情,“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查封了,這宅子也保不住了,不走又能怎麽辦呢?”
薑氏皺眉,“不行,娘你不能走!如今沒了下人,我的身子又傷成這樣,你走了,澄兒怎麽辦?誰來帶他?”
杜老夫人瞥了眼那孩子,譏誚地扯了扯嘴角,“同我有何關係?一個野種,也配讓我帶?”
薑氏本就慘白的臉,越發血色盡失,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就當是……看在侯府的麵子上,幫幫我,成嗎?”她哀求道。
“侯府?”杜老夫人嗤笑出聲,“你以為你們母女鬧出這麽大的醜事,侯府還會認你這個女兒?別做夢了,你父兄怕是恨不得你立刻去死,省得拖累了他們。”
薑氏身子晃了晃,色厲內荏地叫道:
“你胡說!不會的!我父兄不會那樣對我的!我是侯府千金,我還有翻身的本錢,我不會就這樣輕易被打倒的!”
杜老夫人好笑地搖搖頭,“會不會,你自己心裏有數,你願意自欺欺人,我無所謂。”
她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提起地上的行囊,抬腳走人。
走了兩步又回頭,定定地看著薑氏那張麵目全非的臉,“看在多年婆媳的份上,好心勸你一句:別再對阿蠻動什麽歪心思了,否則的話,隻有死路一條。”
“你好自為之。”
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看著那道佝僂的背影消失在花園盡頭,薑氏隻覺得渾身發冷,眼前也陣陣發暈。
天,漸漸黑沉,如同一張大網籠罩著她,令她喘不過氣來。
轉頭四望,到處冷清淒涼,哪裏還有一點之前的熱鬧風光?
明明出門前還好好的啊……
明明珠兒和她打過包票,說這次一定能徹底扳倒杜若那個賤人,連同她那一大家子,一起下地獄。
可是為什麽,到頭來下地獄的變成了杜府?
薑氏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卻忘了自己剛挨過板子,疼得一下子彈了起來,慘叫出聲。
懷裏的孩子受到驚嚇,也跟著嚎了起來。
薑氏忙抱著他哄了哄,強迫自己冷靜。
杜府被封了,什麽都拿不出來,本來還可以去保和堂那邊支點銀子的,但是保和堂之前因為造杜若的黃瑤,還有不當競爭,也被查封了,湯掌櫃更是被判了流放,估計都上路了。
來了鳳陽府那麽久,她因為懷著身子,一直深居簡出,和那些貴婦們更是沒什麽來往。
思來想去,竟然連一個能幫忙的人都沒有……
就在薑氏努力思索對策的時候,兩個衙役拿著封條大步走了進來,提醒她快點離開,大門要上鎖了。
薑氏咬了咬牙,放低了姿態懇求道:
“兩位官爺,天寒地凍,孩子又小,能不能讓我帶走幾件換洗衣裳和被褥?”
“可以。”看在孩子的份上,衙役們倒是沒有為難她。
就這樣,薑氏抱著兒子,在杜府門前的屋簷下鋪了兩床被子,瑟瑟發抖地就將了一晚。
幸好昨天出門前身上帶了幾十兩銀票,沒被抄走。
她打算等天亮了就去租個小點的院子,自己可以露宿街頭,卻不能讓兒子也跟著受這份罪,必須得有個落腳的地方才行。
然後再給兄長寄一份急信,求他幫忙在朝中周旋一番。
杜仁美就算了,靠不住,隨他去吧。
但珠兒還年輕,就算一時行差踏錯,也罪不至死。
況且珠兒和兄長之間,還有那層不可說的關係。
兄長總不可能忍心見死不救吧?
這樣想著,薑氏也這樣做了。
租的院子又小又偏,還漏雨,但勝在便宜,一個月四百文,夠她住好一陣子的了。
筆墨紙硯倒是大頭,足足花了她五兩銀子,但是沒辦法,信是非寫不可的,珠兒還等著救命呢。
寫好信,用火漆封口。
然後抱著兒子去了最近的驛站,多花了好幾倍的價錢,拜托驛卒務必盡快把信送到京城去。
做完這一切,薑氏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嘴巴和臀部疼痛的愈發厲害起來,數了數剩下的銀子,薑氏一咬牙,還是決定去醫館買點藥膏塗一塗。
要是留疤就不好了。
她心不在焉地走出驛站大門,差點在門口和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
男人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是在下唐突了,這位大姐沒事吧?”
要是放在平日,薑氏少不得要訓斥對方一頓的,沒長眼睛麽?
但現在,她實在沒那個心情和精力折騰了,懶得搭理男人,冷著一張腫脹的臉走了。
男人撓了撓頭,也沒在意,一瘸一拐地走進了驛站。
剛準備張口說要個大通鋪,就聽見幾個驛卒嘀嘀咕咕,說薑氏如何如何,語氣中滿是唾棄。
他豁然抬頭,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你們說方才那位抱孩子的婦人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