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辰的語調很平靜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拍了拍阿烈的肩膀，那堅實的觸感讓年輕戰士的身體不再顫抖。
    “守住這條防線不是為了向三百年前的亡魂複仇。”
    “是守住你身後那些正在吃飯、正在打造兵器、正在休息的活生生的人。”
    說完，蘇辰便繼續向前走去。
    阿烈愣在原地反複咀嚼著蘇辰的最後一句話。
    他再次看向那片翻湧的黑霧，心中的恐懼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一種名為“責任”的滾燙情緒所取代。
    他握緊長矛站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筆直。
    而在遠處，蘇辰的腦海中一個清晰的戰術雛形正在形成。
    分層清剿，逐步淨化。
    他要做的不是衝進黑淵之穀與敵人決一死戰，而是要像一位最高明的棋手，一步一步將這片被汙染的地獄重新變回人間。
    滋滋的輕響在滾燙的岩漿河對岸連綿不絕。那是數不清的黑霧爬蟲被基地的光熱吸引，又被熔岩阻擋發出的最後悲鳴。
    基地運轉的齒輪開始以驚人的效率齧合。
    然而不同種族間長久形成的習慣與隔閡並不會因為一次聯合宣言就徹底消失。
    “報告大人！地下水源勘探區發生岩層崩裂，水族和石族的隊伍發生衝突！”
    一名斥候匆匆跑到蘇辰麵前語氣焦急。
    蘇辰沒有絲毫意外，這正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
    當他趕到位於基地側翼的一處新開鑿的地下洞穴時，爭吵聲已經穿透了厚重的岩壁。
    “蠢貨！我說了這裏的岩層結構很脆弱不能用蠻力！”
    一個身穿藍色法袍容貌清麗的水族女法師正對著一個身材魁梧如山丘的石族戰士怒斥。她叫瀾音，是水族最出色的水脈探查師。
    在她腳邊，一名水族斥候的大腿被一塊落石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流，雖然已經被水療術暫時止血但依舊觸目驚心。
    “我隻是想快點把那該死的裂縫堵上！誰知道它那麽不經砸！”
    被稱作蠻石的石族戰士甕聲甕氣地反駁，他手裏還提著一柄沾著碎石的巨大石錘，臉上滿是懊惱和一絲不服氣。
    就在他們爭吵時，那道被蠻石一錘砸得更大的岩層裂縫中猛地竄出數條黑影。
    是幾隻被混沌輕度汙染的變異地底蜥蜴！它們體型不大但速度極快，鋒利的爪子在岩壁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直撲向離得最近的水族法師們。
    “保護法師！”
    蠻石怒吼一聲提著石錘就迎了上去。
    瀾音也立刻反應過來，法杖揮動數十支水箭呼嘯而出。
    戰鬥瞬間爆發。
    然而場麵卻一片混亂。
    蠻石的重錘大開大合威力驚人，卻屢屢因為蜥蜴的靈活走位而砸空，震起的碎石反而對己方造成了二次傷害。
    瀾音的水箭雖然精準，但對付這種皮糙肉厚的變異生物殺傷力明顯不足，隻能起到遲滯作用。
    一名石族戰士試圖用身體去撞擊蜥蜴，卻被另一名水族法師慌亂中釋放的“水流衝擊”給絆倒在地，險些被蜥蜴的利爪開膛破肚。
    “你們水族就不能瞄準點嗎！”
    “你們石族除了用蠻力還會幹什麽！”
    口角在戰鬥中演變成了互相的指責。
    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在第一場協同作戰中就出現了崩裂的跡象。
    就在這時，蘇辰的身影出現在洞口。
    他沒有開口斥責任何人，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混亂。
    他的出現讓所有人都心頭一凜，爭吵聲和打鬥聲都下意識地弱了幾分。
    一隻地底蜥蜴抓住空隙繞過蠻石的防線，張開布滿粘液的嘴咬向了正在為傷員治療的瀾音。
    瀾音臉色一白已經來不及施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無形的風刃憑空出現，精準地從蜥蜴張開的口中射入從其後腦穿出。
    那隻蜥蜴的動作瞬間僵住，然後無力地癱倒在地。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了蘇辰。
    蘇辰緩步走到那道仍在向外滲透著稀薄混沌能量的裂縫前。
    “蠻石。”他開口。
    “在！”蠻石羞愧地低下頭。
    “你的力量是用來守護不是用來破壞。用你的大地之力穩住這片岩層，讓它不再崩裂。”
    蘇辰的語氣沒有絲毫責備隻是陳述。
    蠻石重重地點頭，他將石錘往地上一插，雙手按在龜裂的岩壁上低沉地咆哮一聲。土黃色的光芒從他掌心湧出，原本不斷擴大的裂縫奇跡般地穩定了下來。
    “瀾音。”蘇辰又看向水族女法師。
    “大人……”瀾音的臉上也寫滿了愧疚。
    “你的力量是用來淨化不是用來攻擊。用水幕包裹住裂縫，將滲透出來的混沌能量隔絕然後淨化它。”
    瀾音立刻照做，一麵柔韌的水幕覆蓋在裂縫之上，將那些黑氣死死地封鎖在內並開始緩緩消融。
    蘇辰看著兩人最後說道：“石族的堅固需要水族的柔韌來引導。水族的淨化也需要石族的守護來創造環境。你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伸出手指向那些被分割開來不知所措的地底蜥蜴。
    “現在，告訴我你們該怎麽做。”
    蠻石和瀾音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明悟。
    “石族兄弟！結盾陣！把它們圍起來！”蠻石怒吼。
    “水族法師！霜凍新星！限製它們的行動！”瀾音的指令也隨之響起。
    這一次不再有混亂。
    厚重的石盾組成密不透風的圓陣將所有蜥蜴困在其中。緊接著冰藍色的寒氣爆發，所有蜥蜴的腳下都凝結出厚厚的冰霜，行動變得無比遲緩。
    最後是炎族戰士們精準的火焰長矛結束了這場鬧劇。
    看著被徹底封堵住的裂縫，蠻石走到瀾音麵前甕聲甕氣地吐出三個字。
    “對不起。”
    瀾音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絲釋然的微笑。
    蘇辰看著這一幕轉身離開了洞穴。
    這隻是一個開始。一個讓三個截然不同的種族真正融合成一個整體的漫長的開始。
    鏗鏘的錘擊聲規律而堅定，將蘇辰從對三族磨合的思緒中拉回了現實。
    基地的後方靠近環形山內壁的地方，一座座巨大的露天熔爐正噴吐著熾熱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