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5章 我爹到底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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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後,周震忍著剛挨完板子的疼痛,一刻未停地趕往勇毅侯府。
    赤影早已在院門口等候,見到他,立刻躬身行禮:“周將軍,小姐已在裏麵等候。”
    周震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隻見沈青梧已起身,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裙,站在窗邊,陽光勾勒出她單薄卻挺直的背影。
    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還有未褪去的紅痕和皰疹,麵色蒼白,但眼神清澈沉靜,嘴角帶著一絲極淡的微笑。
    “周叔叔,”她輕聲開口,語氣帶著熟稔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我就知道,您一定會來。”
    在挖開娘親墓地後次日,她就往北境送了一封信。為的就是今日。
    從準備假死的一刻開始,她就計劃好了一切。做好了讓二房萬劫不複的準備。
    周震鼻尖一酸,這個在戰場上刀劍加身也未曾退縮半分的鐵漢,竟“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倒在地,聲音哽咽,帶著無盡的自責與愧疚:“大小姐,我……來晚了。讓您受了天大的委屈,末將對不住將軍啊!”
    沈青梧急忙上前想要扶他:“周叔叔,快請起,您這是做什麽?青梧擔不起。”
    “不,大小姐,您讓末將跪著說。”周震固執地不肯起身,虎目含淚,仰頭看著沈青梧,“大小姐,您還記得十三年前,西郊亂葬崗,那個倒在血泊裏的江湖人嗎……”
    沈青梧看著他,眼中泛起溫暖的漣漪,她點頭,聲音輕柔地笑:“當然,那時我偷偷溜出府玩,看見你渾身是傷,還以為你死了。探到你還有鼻息,就把身上帶的桂花糕和水都塞給了你,然後跑回府叫了人來。”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回憶,“後來你傷好了在府裏做護院,我爹爹說你根骨好,又要強,留在府裏可惜了,問你可願去邊軍搏個前程。你走那天,還特意來我院外磕了頭。”
    周震聽到沈青梧竟連這些細節都記得如此清晰,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激動得難以自持:“是!是!那時大小姐才四歲,沒想到您還記得我,還能認出我。我的前程是將軍給的,而我的命是您救回來的。”
    “那日離開侯府時我就下定決心,不管日後我做了多大的官,我都會一直效忠大小姐您。”
    沈青梧微微傾身,眼中閃著喜悅和感動的光:“那我也告訴周叔叔一個秘密,五年前我爹爹一次回京述職來藥王穀看我,你就站在我爹身後,那時我就認出你周叔叔你了。”沈青梧微笑,“雖然那時時間緊張我們沒有交流,但我感受到了你眼中對我的關切,非常熟悉,一下就讓我想起來了。”
    周震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喜:“大小姐……您……您竟然連那時都認出了我?”那次將軍隻說是帶個親衛,行程隱秘,他以為大小姐病弱,未必會留意到他這個不起眼的隨從。
    沈青梧微微一笑,帶著些許感傷:“因為周叔叔做護院時就經常陪我玩,那時候你看我也是這個眼神。而且爹爹還私下對我說,‘周震這小子,重情義,靠得住,將來若爹爹不在,他或許能護你一二。’”她眼中淚光閃動,“沒想到,爹爹一語成讖。”
    聞言,周震一個大男子漢的淚水決堤。他仰天長嘯:“將軍,末將定不負您所托!隻要周震有一口氣在,絕不讓任何人再欺辱大小姐分毫!”
    沈青梧再次用力將他扶起:“周叔叔,父親信您,我也信您。快起來吧,更何況您身上還有傷。”
    她寫信讓周震回京,本以為他會堂堂正正地回,沒想到竟遭遇了東宮阻攔,更沒想到這個從小就疼她的叔叔竟私自回來了。
    這傷也是為她受的。
    沈青梧想著轉身跑向屋裏:“周叔叔你等一下。”沒多久她再次回來時手裏就抱了一堆瓶瓶罐罐,“這個是塗抹的,這個直接服用,這個能止血止疼……”
    她一邊介紹一邊全塞周震手裏。周震感受到大小姐的關心也不客氣地收下,根本不知道哪怕是裏麵的一顆藥放出去賣都價值千金。
    周震把藥瓶收好後又從懷裏小心翼翼地取出用油布包裹著的物件,雙手捧著,遞到沈青梧麵前,聲音依舊帶著哽咽:“大小姐,這是……將軍留給您的。他每次想您的時候,就會刻木簪,他說您身子弱,金銀玉石太重,木簪輕巧……他還把在邊關遇到的趣事、看到的風景、聽到的奇聞異事,都記在這冊子裏,說等回京時,一樣樣講給您聽……”
    沈青梧顫抖著手接過,緩緩打開油布。
    裏麵是幾十根木簪,材質各異,有常見的桃木、梨木,也有邊關特有的胡楊木、紅柳木。每一根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看得出製作人的用心。簪子的樣式簡單,有的刻著小小的梧桐葉,有的刻著祥雲紋,有的甚至歪歪扭扭地刻了一隻小兔子、一隻小鳥……都是她喜歡的東西。
    光是看到這些,沈青梧的眼淚就充滿了眼眶。
    她又拿起那本厚厚的冊子,紙張已經有些泛黃磨損。翻開第一頁,是父親剛勁有力的字跡:“吾兒青梧見字如麵,邊關風大,不知吾兒咳疾可有好轉?父今日見大漠孤煙,壯闊無比,心道若吾兒見得,定會歡喜……”再往後翻,有畫著粗糙示意圖的邊關地貌,有記錄當地民俗風情的趣聞,有對新型兵器的構想草圖,甚至還有幾頁,密密麻麻寫滿了調理身體的偏方……
    沈青梧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砸在陳舊的紙頁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緊緊攥著木簪和冊子,仿佛還能感受到父親殘留的體溫。她將東西緊緊抱在懷裏,仿佛這樣就能離父親近一些,再近一些。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藥王,此刻也紅了眼眶。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沈青梧顫抖的肩膀,聲音沙啞地對周震道:“沈文誌那小子……是個至情至性之人。當年老夫去邊關采藥,遭遇馬匪,是他率軍路過,不僅出手相救還護送我到了安全地帶。”
    “那段時間我在邊關孤身無趣老找他去喝酒談心,一起高談闊論。得知我是丹門的長……咳咳!”他猛咳幾聲,看著沈青梧盯著自己的眼神,就知道暴露了。
    他摸摸胡子,無奈地當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他那樣一個頂天立地、為國為民的大將軍,為了女兒,竟直接對我下跪求我救救他的女兒。”
    說到此處,藥王止不住長歎一聲:“我好歹也算見過世間百態,如他這般重情重義、鐵漢柔情者,實屬罕見。”
    周震重重點頭,淚水再次滑落:“將軍他……一直都是如此。”
    而沈青梧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悲慟,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而堅定。
    她看向周震,聲音雖輕卻凝重:“周叔叔,我將您從邊關喚回,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問”
    周震神色一凜,腰背下意識挺直:“大小姐請講,末將定知無不言。”
    沈青梧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父兄……究竟是怎麽死的?我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所有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