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大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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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自己名字的林小滿,抬起腦袋看著三舅姥爺。
其實小滿很多時候看不懂大人,為什麽他們剛剛還在傷心,但又很快就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露出笑。
她就做不到這樣,哭她就會哭得很大聲,會一直等不痛了才不哭;高興的時候就要大聲笑,等笑累了不想笑了再不笑。
還有大人為什麽總是要拿著錢和糧票推來推去。
林靜雖然客套話說得一般,但動手能力強,總之把錢和糧票都塞到了舅姥爺的兜裏。
他們拉鋸的時間太長,林小滿還小,注意力集中不了太久,他們推扯兩下,她就覺得沒有意思,跑到了一邊自己顧著自己玩。
看到門沒關緊,林小滿溜到了屋子裏,衝著屋內的兩個舅舅跑去,“大舅舅,二舅舅!”
林楓看到了林小滿,臉上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而他哥林槐也露出笑,隻是他一笑,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唾液,直接順著嘴角往下墜。
林楓見狀習以為常地從兜裏掏出布,給他擦擦。
“小,小茫……”
雖然口水一直在滴,吐字也不清晰,發音也不準,甚至隻是兩個字都喊得比其他人要用更長時間。
但林槐還是努力地喊清楚小滿的名字,這兩個字是他弟弟,教了他無數次,他學了無數次,才學成現在這樣能讓人聽懂的地步。
小滿每次聽到他喊自己,都會毫不猶豫地豎起大拇指,誇誇誇,“大舅舅,棒棒棒!”
林槐聽到這話,笑得可開心了,笑彎了眼睛,他又看著身邊的弟弟,哪怕舌頭打結,整個身體都在用勁緊繃地試圖克服不受控製的聲帶。
“小楓……”
他學著叫林小滿的名字一千三百多次,但他學著叫弟弟的名字卻多到數不清楚。
他能叫得最好的兩個字,不是媽媽,不是小滿,而是小楓。
林槐的智力沒比林小滿大多少,身體癱瘓沒有幾個部位是好的,不過他也不是什麽都不懂。
林楓抬頭看著眼神從始至終都和孩童一樣清澈的大哥,自從父親去世之後,隻剩下大哥會這麽叫他。
他還記得,他大哥第一次學會開口,是在他們爸去世那天,但他喊的不是爸,也不是因為爸爸的離世而難過,他沒有那個概念,不懂什麽是死。
隻是那天,什麽都懂的林楓,躲在他屋裏,哭得歇斯底裏,他以為他大哥什麽都不懂,所以躲在他的屋裏哭。
他媽媽不許他出去,不許他難過,不許他做的事太多,就連傷心崩潰,他都要躲起來。
他以為他大哥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可是這樣的一個傻子,卻會在看到他哭的時候,著急地想要站起來,卻笨得要死得摔在地上。
磕破了皮,流了血,林楓厭惡他,討厭他,覺得自己的不幸都源自於他,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可是下一刻他聽到的卻是,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的林槐,磕磕絆絆地喊著他的名字,“小…楓”
這兩個字模糊到如果不是他爸一直這樣喊他,他可能都不知道林槐在喊什麽。
林槐用為數不多能動的手,拉住他,衝著他笑,又重複地喊了幾遍這個名字,用勁到身體梆直,額頭和脖頸的青筋浮現。
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
那天,林楓本以為世上會喊他這名字的人,已經沒了。
但他沒想到,一個從小到大,被他媽罵傻子,罵廢物,天天求上蒼把他命收回去的這個拖累,會接替他爸,第二個這樣喊他的人。
林楓看著他的笑,在他麵前蹲下看著他,聽他笨拙且費力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這麽不爭氣,眼淚會這樣不聽話地掉。
他爸,果然是世上最壞的人。
一個傻子怎麽會叫這個名字,肯定是有人教他的,教他學會這個名字,然後賭他會心軟。
也為他留下一個,能讓他哭訴的人。
看到林楓哭,林槐比他還急,自己受傷流血都嘿嘿傻笑的傻子,在看到他弟弟哭的時候,他伸著彎曲的手笨拙地給他擦。
卻發現眼淚這東西怎麽也擦不完的時候,他又急又氣又想哭,他左右沒找到他們的爸爸,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
他恐懼,害怕,迷茫,卻又緊緊地抱著林楓,他的身體都在顫抖,身上傷口的刺痛逐漸清晰,疼痛被無限放大,他低頭嗚咽哭泣。
他們倆就像失去大犬庇護的幼崽,相互倚靠在一起,相互依偎,相互舔舐著傷口。
林楓伸手回抱住他哥哥,抱住這個世界上唯一心底隻對他好的人,喊出了從出生起就不願意承認的那聲稱呼。
“哥。”
林槐對這稱呼陌生到一時間甚至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給不出反應,呆愣了一會兒。
但他知道林楓是他的弟弟,於是給了他一個笨拙的抱,本來不安的情緒也因為他的這一聲哥而重新安定。
林楓此時看著和林小滿玩得正高興的哥哥,眼底也多少帶上一些笑。
十三年過去,林楓的世界裏多了很多人,而他哥身邊除了多了一個和他玩的林小滿,好像他的世界裏始終隻有林楓一人。
林楓聰明,讀書好,本來能考上高中,但是他媽說,現在又不能考大學,他們家又沒有門路,能讓他去念大學。
讀了高中也沒用,不如直接去讀中專,出來還能分配工作,早點賺錢,早點娶媳婦,她也能早點省心。
她無時無刻不想著林楓被所有人看得起,好讓別人也能高看她一眼。
當聽說林楓班上有個條件很好的姑娘,對他有好感,家裏父母又是雙職工,隻有這一個女兒,以後什麽都是他們小倆口的。
人家家裏知道林楓是正式工,還有鎮上戶口,家裏關係也簡單,就想著把兩個孩子定下來也行。
張丹紅看得出來,林楓自己也喜歡那姑娘,但他又不願意耽誤人家姑娘,所以不鬆口。
這就踩到了張丹紅的命脈,她推著板車,把林槐扔到了幾裏外的深山裏,臨走前,她還騙他。
“在這別動,動了,我回頭可就找不著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