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打架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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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區的天是晴朗的天,燕京人民好喜歡。
這天一早,鍾山騎著車子到了首都劇場。
照例是辦公室的那一套,等鍾山悠閑喝茶的時候,藍因海和梁秉鯤才來到。
“喲!我當是誰,這不是咱們的鍾大編劇嘛!”
梁秉鯤笑嘻嘻的走到旁邊,拿胳膊擠擠鍾山,“昨個我可聽說,為了你轉正的事兒,老俞在市裏都打起來了!”
鍾山咋舌,“一個編製,怎麽可能這麽玄乎?”
就在昨天,鍾山轉正的名額下來了,上麵開了口子,院裏立刻通知藍因海寫了材料報上去,現如今就等蓋章生效,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怎麽沒有?”
梁秉鯤戰術後仰。
“我聽說,因為空政話劇團想要搶人,老俞衝到市文化局辦公室裏,跟空政話劇團的領導大吵一架,兩邊一開始是拍桌子,後來幹脆撕吧起來了,局長一開始還想勸勸,後來連局長都打了。”
“這麽狠?”
“那是,你是沒見著——”
說到這裏,梁秉鯤忽然直起身把門關上,壓低了聲音。
“不信你去看看老俞臉上,到現在下巴頦那兒還有個印子呢!”
鍾山眨眨眼,心想,梁秉鯤說的不會是王貴請吃飯那天晚上,俞民開啤酒瓶崩的那個吧?
這年頭啤酒充氣不穩定,俞民那晚偏要炫技,楞用筷子開酒,結果瓶蓋崩出來直接在下巴上劃了一道印子。
沒想到這個傷口幾天之後竟然搖身一變,作為“戰損”出現在了梁秉鯤的嘴裏。
“不可能!小梁你淨瞎說!”
旁邊的藍因海嫌棄道,“空話那個王貴我見過,他能打得過老俞?給他兩個膽子都不敢動手。”
梁秉鯤聞言皺眉,“可那傷是怎麽回事?”
藍因海大膽假設,“你想啊,空話好歹也是部隊編製,我看啊,說不定是人家氣不過掏家夥了,嚇得老俞趕緊低頭認錯,就這麽不小心把下巴頦劃破了。”
梁秉鯤總結道,“但不管怎麽說,老俞輸人不輸陣嘛,事兒到最後不都辦成了!”
鍾山歎為觀止。
當編劇的人果然想象力都挺豐富。
說領導八卦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仨人聊了一會兒,眼看時間到九點了,鍾山走到藍因海旁邊請假。
“我得出去一趟,今天說好了去空話看看情況。”
藍因海爽快擺手,“去吧去吧!去了別打架!”
鍾山背上包下樓騎車,拐彎抹角,說話就到了空政話劇團的駐地。
跟人藝這種自己有劇院的話劇界“皇族”沒法比,空政話劇團這個單位就顯得其貌不揚,不僅辦公場所有限,自帶的劇場也小,不過他們很多時候是外出表演,這倒是影響不大。
而且門口還有兩位兵哥哥站崗,多少挽回了一下頹勢。
鍾山頭一次來,剛把車子停好,一轉身,樸存昕早就站在門口早早等候。
跟鍾山招了個手,樸存昕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跟前。
“鍾老師,見到你不容易啊!”
鍾山一時懵了,心想騎車子幾分鍾的事兒,能有多難?
倆人邁步往裏走,樸存昕感慨道,“我聽說我們團長為了你,都去找市裏的領導拍桌子、動手,鬧得可凶了!”
“是……嗎?怎麽說的?”
從空政話劇團的角度再次聽到這件事兒,這讓鍾山有一種傳播學上的好奇——俗稱八卦。
樸存昕斷斷續續把自己聽來的說完,鍾山隻覺得難繃。
從他從口中,故事變成了鍾山自己想來空政話劇團,跟團裏都談好了,但是人藝死活不放人。
幸好空話的領導們據理力爭,甚至不惜跟人藝的副院長俞民打了一架。
當然,在空話這裏,王團長戰鬥力足有一萬多,而俞民隻有六千,所以結果不言自明。
人藝打輸了,隻好低頭,不僅默許空政話劇團拿到了鍾山給人藝寫好的劇本,還允許鍾山過來參與話劇排演。
“等等……你說的這些,都是你們團長說的?”
“那怎麽可能?”樸存昕搖搖頭,“這種事兒打贏了也不光彩,都是別的同事告訴我的。”
鍾山聽著樸存昕口中的“打架事件”,心裏默默感慨。
空話的這個版本,隻能說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表達了作者的思鄉之情。
不過這就是輿論,真實性跟傳播度從來都是兩個東西。
在樸存昕嘴裏,空話是從人藝嘴裏奪食成功,還拐帶來了編劇,屬於巨大成功。
在梁秉鯤嘴裏,則是人藝麵對其他單位的巧取豪奪,努力為職工爭取利益,成功讓鍾山轉正,是一次保衛人藝革命果實的大勝利。
兩邊都是秦始皇吃花椒——贏麻了。
隻有俞民因為一個瓶蓋吃了大虧。
感慨著輿論的神奇,鍾山跟著樸存昕邁步走進了空政話劇團的排練廳。
這裏相比人藝要寒酸很多,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狹小的空間裏,所有的人都溜邊坐著,留出中間排練的空間,頭頂上兩台吊扇呼呼的扇著風,攪拌著室內溫熱的空氣。
凳子是這裏唯一的家具,也是唯一的道具。
大家就在這麽個環境裏掏出劇本,開始對台詞。
雖然《夕照街》的劇本時長隻有一個半小時,但對於難得登堂入室的龍套三人組來說,首次參與重要角色的他們都是全神貫注,哪怕讀劇本都是拿出了12分的力氣和熱情。
跟鍾山搭檔的團長王貴畢竟是非常資深的導演,倆人領著一眾演員順了兩天台詞,一切就順理成章地交代給了空政話劇團的編劇們。
再加上人藝暫時還沒有多少工作交給自己,成功轉正成為人藝正式編劇之後,鍾山反而無事可做了。
他幹脆花了一個星期,摸魚把《黃河大俠》的電影劇本給寫了出來。
寄走劇本這天,無事一身輕的鍾山正要開始琢磨自己接下來要幹點兒什麽,卻被俞民叫到了辦公室。
“明天你、我、林釗華咱仨一起去民族飯店。”
“有飯局?”
俞民瞥了鍾山一眼,“就知道吃!明天劇協那邊主持開《法源寺》的創作座談會,本來是刁院長參加,不過他臨時有事——接待外賓去了。
“所以明天我帶隊,你好好準備準備,到時候肯定要發言。”
原來,《法源寺》持續二十場的演出不僅廣受媒體、觀眾好評,也得到了很多領導們的讚譽,僅僅前十場,就有數百名各界代表、領導到場觀覽。
如此廣泛的認可自然不會被話劇界、學術界忽略,所以劇協就牽頭搞了一次座談會,邀請一些文藝工作者、劇作家一起來參與討論。
雖然討論難免有批評,但對於一部作品來說,能開座談會,就已經是對作品影響力的一個明證。
鍾山聽著俞民的安排,眼睛卻偷偷觀察著俞民的下巴。
“還沒好啊?”
俞民過去當過兵,對此蠻不在乎,“傷口那是男人的勳章,懂嗎?”
“懂了懂了……”
鍾山敷衍兩句,出了門就去找林釗華,等找到的時候,此君正在藝術處趴著睡覺。
好不容易搖醒他,鍾山問道,“座談會的發言稿你寫過沒有,怎麽寫?”
“發言還用稿?笑話!”
此時的林釗華起床氣和逼氣混在一起,格外濃烈。
“我開什麽會也不寫發言稿,想到哪說到哪。”
“想不出來呢?”
“那就閉嘴。”
鍾山心想我真是多餘問你,幹脆起身回劇本組,自己約略寫了個提綱。
第二天,民族飯店的會議廳裏,足足坐了五六十位。
鍾山三人到的時候,人已經來了大半。
鍾山挨個掃下來,發現小小的會場裏,集結了人藝、青年話劇團、實驗話劇團、兒童話劇團等多個話劇團體代表,還有歐陽山尊、馮木等一票戲劇、文學界的理論家,以及人民文學、燕京文學、當代的編輯。
除此之外便是藝聯、劇協的各種領導。
不過最讓鍾山意外的還是空政話劇團的王貴。
“王團長,你也在呀!”
“當然,有人藝的地方,怎麽少得了我們嘛!”
王貴跟旁邊的俞民握握手,爽朗的笑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很多人一眼發現,好家夥,之前傳得沸沸揚揚的“打人事件”的兩位主角都來了。
而且他們搶的不就是今天《法源寺》的編劇、此刻正站在王貴和俞民身邊的“鍾山”嘛。
如此“曆史性”地握手,一時間所有人對傳播學的興趣都提高了不少。
不過江湖傳言這種事,永遠傳不到正主耳朵裏。
跟王貴打了個招呼,俞民隻當無事發生。
而王貴卻異常熱情,趁著座談會還沒開始,不僅跟俞民噓寒問暖,拽著鍾山向眾人宣告《夕照街》立項的好消息。
這種行為在吃瓜群眾看來,那就是宣告雖然人沒搞到,但是空話絕不認輸。
一番動作下來,察覺到旁人看自己的眼光的俞民也感覺到有點不對了。
此時座談會開始在即,他也隻能沉默以對。
座談會本身沒什麽可說的,一眾話劇團、評論家大多對於《法源寺》給予了高度正麵評價,偶爾有指出問題的,也基本都是舞台表現方麵,但林釗華全程耷拉著眼皮,似乎根本不在乎。
一場座談會開了三個小時,最後,會上劇協的領導們集體決定,推薦《法源寺》納入建國三十周年獻禮文藝演出之中。
這個決定,幾乎可以算是給《法源寺》蓋棺定論,確認這是一部水準之上的優秀作品。
等到散場的時候,王貴還跑到鍾山這裏刷了個臉。
“鍾編劇,下星期繼續排《夕照街》,咱們排練廳見!”
說罷,他跟俞民招呼一聲,風風火火地走了。
俞民走出會場,在走廊裏拐了個彎,伸手把鍾山薅了過來。
他緊鎖著眉頭,“我說,我怎麽覺得今天這些開會的人看我的眼神有點怪呢?”
鍾山哪能推諉道,“可能是好奇你下巴的傷疤。”
俞民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不過隨即瞪了鍾山一眼,“你看王貴神氣的,這就是你小子資敵的後果!”
“什麽資敵?”鍾山瞪圓了眼,“可不要汙人青白!再說了《夕照街》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作品……”
“普通?”
俞民不爽道,“你還覺得普通,人家可是尾巴都翹起來了!”
旁邊的林釗華笑得蔫壞。
“院長你別急嘛,鍾山這麽有才華,再給咱們寫個不普通的就行啦!我要求不高啊,等明年,整個比《法源寺》稍微好點兒就行。”
俞民心想,這話說得更是沒邊。
比《法源寺》還好,真當好劇本是大風刮來的?
就今天座談會的形勢,《法源寺》高低也能在這次的獻禮演出裏評個一等獎,比這還好?難!
哪知鍾山卻點點頭,“也不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