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2章 這平涼,比京城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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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條在蘇雲的指尖,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又重得像一座山。
    徐耀祖站在一旁,看著蘇雲盯著那張紙條,一句話也不敢說。他知道,這府裏看似平靜,實則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收拾東西。”蘇雲終於開口,他將紙條緩緩折起,揣入懷中。
    徐耀祖一愣:“先生,我們去哪?”
    “去北地,平涼。”蘇雲的語氣聽不出波瀾。
    徐耀祖的臉色變了:“現在去?京城這邊才剛穩住,您這一走……”
    “她想讓我去。”蘇雲走到窗邊,看著外麵已經暗下來的天色,“這不是商量,是另一道考題。”
    徐耀祖懂了。普天之下,能給蘇雲出這種考題的,隻有龍椅上那一位。
    “我這就去叫沈大人。”徐耀祖轉身就要走。
    “不急。”蘇雲叫住他,“讓他子時來書房見我。你先去,把我們之前整理的,所有關於‘以工代賑’的卷宗,全部打包。”
    “全部?”徐耀祖有些不解。
    “對,全部。”蘇雲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那片千裏之外的焦土,“北地現在最缺的,不是一個新主子。是飯碗。”
    子時,書房。
    沈策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門後。
    “大人,您找我。”
    蘇雲將一杯剛沏好的熱茶推到他對麵:“我要去一趟平涼。”
    沈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端起茶杯:“陛下的意思?”
    “你我都清楚。”蘇雲沒有繞彎子,“京城這邊,要交給你了。”
    “大人放心。”沈策點頭,“朝堂上那些新提拔上來的,根基尚淺,翻不起浪。舊的那些,被您殺怕了,暫時不敢動。天策府會盯死每一個人。”
    “好。”蘇雲應了一聲,沉默了片刻,才問,“長樂宮那邊,怎麽樣了?”
    沈策放下茶杯,聲音低了下去:“還是老樣子。人是醒著,可誰也不認得,看見生人就害怕,把自己裹在被子裏不出來。劉太醫說,她的神智,好像被困在了地宮爆炸的那一刻,出不來了。”
    蘇雲端著茶杯的手,指節微微泛白。
    “北地不比京城。”沈策看著他,提醒道,“燕王雖被擒,可他在北地經營數十年,人心和勢力盤根錯節。您這一去,等於一頭紮進了蛇窩裏。”
    “我知道。”蘇雲喝了一口茶,“蛇窩,才好摸蛇蛋。”
    他放下茶杯,看著沈策:“你幫我做兩件事。第一,穩住京城。第二,每天把京城所有大小事務,匯總一份,用最快的渠道送到我手上。”
    “我需要一雙能看清身後的眼睛。”蘇雲說。
    沈策重重點頭:“屬下明白。”
    從書房出來,蘇雲沒有回自己的臥房,而是徑直走向了後院的一處偏僻角落。那裏,有皇城禁軍把守,二十四時辰不敢鬆懈。
    長樂宮。
    他沒有通傳,隻是靜靜地走到了那扇熟悉的寢殿門外。守門的宮女認得他,躬身行禮,卻不敢讓他進去。
    “本官,就在這看看。”蘇雲的聲音很輕。
    他透過半開的窗欞,看到了裏麵的情形。
    李沐雪醒著,正抱著雙膝,縮在床榻的角落。她身上換了幹淨的綢緞寢衣,頭發也梳理過,可那雙眼睛,卻空洞又驚恐,像迷路的孩子。
    她麵前擺著精致的餐食,一口未動。
    蘇雲的心,被那眼神刺得生疼。
    他沒有進去,隻是站在窗外,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緩緩開口。
    “我要去平涼了。”
    “那是燕王起家的地方,也是趙信大元帥圍住他最後殘兵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在地宮裏,除了我們和燕王的人,還遇到了誰。那個給你喂藥的‘老頭’,到底是誰。”
    “我去幫你找出來。”
    “你等我回來。我把你丟掉的東西,一件一件,找回來,還給你。”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那道瘦弱的背影一眼,然後毅然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次日清晨,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在兩匹快馬的護衛下,悄無聲息地駛出了京城北門。
    沒有百官相送,沒有儀仗開道。
    大周朝最年輕的內閣首輔,就這樣,踏上了北去的路。
    一路北上,景象愈發蕭條。
    官道兩旁,隨處可見被戰火焚毀的村莊。田地荒蕪,到處都是扶老攜幼、麵黃肌瘦的流民。
    徐耀祖坐在車裏,看著窗外,不住地歎氣:“這仗打下來,遭殃的還是老百姓。”
    蘇雲靠在車壁上,閉著眼睛,沒有說話。可他那偶爾顫動的眼皮,證明他把這一切,都看了進去。
    七日後,平涼城那高大而破敗的城牆,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這裏曾是燕王經營多年的核心重鎮,城牆上還殘留著戰火的痕跡,插著燕王旗幟的旗杆被折斷,光禿禿地立在那裏。
    城門口,一隊隊穿著大周軍服的士兵正在盤查過往行人,領頭的是趙信大元帥麾下的一名偏將。
    見到蘇雲的欽差儀仗,那偏將立刻上前行禮:“末將參見首輔大人!”
    蘇雲從馬車裏探出頭,聲音帶著一路風塵的沙啞:“趙大元帥人呢?”
    “回大人,大帥正在城外‘悔過坡’,看管燕王殘部。”
    “帶我去總督府。”蘇雲吩咐道。
    “是!”
    車隊穿過滿目瘡痍的街道,緩緩駛向城中心的總督府。
    總督府門前,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兩排穿著燕王舊部服飾的甲士,手持長戟,神情倨傲地分列兩旁,將大門堵得嚴嚴實實。
    蘇雲的馬車剛停穩,一名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的將領便從府內大步走出。他上下打量了蘇雲一眼,臉上沒有半分敬意。
    “這裏是平涼總督府,軍事重地。不知車裏是哪位大人?”他的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子邊軍特有的蠻橫。
    護衛蘇雲的偏將臉色一變,立刻上前喝道:“放肆!車內乃是當朝首輔、欽差蘇雲蘇大人!你敢阻攔?”
    那絡腮胡將領嗤笑一聲,抱起雙臂:“首輔大人?京城的官,管到我們北地來了?”
    “我等隻認兵符,不認官袍。沒有趙大元帥的將令,誰也別想進這總督府的大門!”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徐耀祖掀開車簾,正要理論,卻被蘇雲抬手攔住。
    蘇雲平靜地走下馬車。
    他依舊穿著那一身趕路的青衫,身上還帶著風塵,可當他站定在那絡腮胡將領麵前時,一股無形的壓力,讓對方臉上的嗤笑僵住了。
    “你叫什麽名字?”蘇雲問。
    “平涼副將,王莽。”絡腮胡昂著頭。
    “很好。”蘇雲點點頭,他沒有看王莽,而是轉向他身後那些神情倨傲的甲士。
    “本官問你們,你們吃的是誰家的軍餉?”
    甲士們麵麵相覷,沒有作聲。
    “你們守的,是誰家的城池?”
    依舊一片沉默。
    “你們身上的鎧甲,手裏的兵器,是大周的,還是燕王的?”
    蘇雲的聲音陡然拔高,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王莽的臉色變了:“你……你休要在此妖言惑眾!我們是燕王……”
    “燕王?”蘇雲打斷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如刀,“一個已經被打斷脊梁,關在悔過坡等死的亂臣賊子?”
    “你現在,是在替一個死人,守門?”
    王莽被他一連串的質問,問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蘇雲不再理他,從徐耀祖手中接過一份黃綾聖旨,高高舉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著內閣首輔蘇雲,節製北地軍政,整頓吏治,安撫流民,欽此!”
    莊嚴的聲音,回蕩在總督府門前。
    王莽和他身後的所有甲士,臉色煞白,腿肚子都在發抖。
    節製軍政!
    這四個字,比任何刀劍都來得鋒利!
    “怎麽?”蘇雲收起聖旨,目光再次落在王莽臉上,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現在,本官能進去了嗎?”
    王莽的嘴唇哆嗦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末將……末將有眼不識泰山!參見……參見欽差大人!”
    他身後那兩排甲士,也嘩啦啦跪倒了一片。
    蘇雲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邁步,跨過了總督府的門檻。
    “徐耀祖。”
    “先生,我在!”
    “傳我的令。”蘇雲的聲音從府內傳來,清晰地落入每一個人的耳朵,“即刻查封平涼城內,所有燕王府的產業。賬本,名冊,一律收繳。”
    “還有。”蘇雲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從今天起,總督府的書房,由我親自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