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3章 這天,該換個顏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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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雲捏緊了那封燒得殘缺的信紙。
    紙上的朱砂星圖,像一個烙印,燙在他的手心。
    北境,江南,觀星者。
    他抬頭,看著慈寧宮外沉沉的夜色,對身旁的李沐雪和沈策說:“我們一直都在別人的棋盤上。”
    李沐雪握緊了劍柄。
    沈策的眉眼在火把的光影下,看不真切。
    “回府。”蘇雲轉身,將那封信紙小心地收進懷裏,“今晚的事,到此為止。”
    他頓了頓,補充道:“沈策,天策府的重心,該換了。”
    沈策躬身。“請大人示下。”
    “從現在起,停止審問慈寧宮所有的人。”蘇雲的腳步沒有停,“我要你把天策府所有的眼睛,都放到兩個地方去。”
    “北境,還有江南。”
    “查清楚趙信大元帥在北境到底遇到了什麽麻煩,那個叫王莽的副將,死得到底有多蹊明。還有,我要知道林家在江南的每一艘船,運的每一匹布,都流向了哪裏。”
    沈策的身形一滯,隨即應道:“遵命。”
    首輔府。
    書房的燈,亮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透,宮裏的太監就到了府門口。
    “首輔大人,陛下醒了,宣您即刻入宮。”
    寢宮裏,藥味散去了大半。
    女帝半靠在床頭,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
    她揮手讓所有宮人都退下,寢殿裏隻剩下她和蘇雲,還有守在門口的李沐雪。
    “昨晚的戲,演得不錯。”女帝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很有力。
    蘇雲躬身。“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讓陛下見笑了。”
    “手段無所謂高低,有用就行。”女帝看著他,“太後那邊,你打算如何處置?”
    “臣已封鎖慈寧宮,隻待陛下降旨。”
    女帝點了點頭,忽然咳嗽了幾聲。
    蘇雲上前一步。“陛下龍體……”
    “死不了。”女帝打斷他,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那毒,是真的。”
    蘇雲的瞳孔猛地一縮。
    “若非朕也修習過一些‘唯劍’心法的皮毛,對異常氣息有些感應,加上你動得快,恐怕現在,你見的就不是朕,而是一道追封你為攝政王的遺詔了。”
    女帝的話很平靜,卻讓蘇雲感到一陣後怕。
    他一直以為,這是君臣二人聯手設下的一個局。
    卻沒想到,女帝是真的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蘇雲從懷中,取出那封燒了一半的信,連同那卷從冷宮暗道裏找到的輿圖和絲帛,一並呈了上去。
    “陛下,京城的戲唱完了。可這天下的戲,恐怕才剛剛開鑼。”
    女帝接過東西,一目十行。
    當她看到那卷寫著“觀星正統”的絲帛教義時,她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真正的怒火。
    “換天?”她冷笑一聲,“好大的口氣。”
    她將所有東西放在一邊,看著蘇雲。“看來,這朝堂,確實該好好洗一洗了。”
    女帝沉吟片刻,直接下令:“擬旨。”
    蘇雲立刻走到一旁的桌案前,鋪開黃綾,親自執筆。
    “太後年老體衰,於慈寧宮靜養,任何人不得打擾。”
    這是軟禁。
    “廢後陳氏,德不配位,著,遷入長信宮,終身不得出。”
    這是徹底廢黜。
    女帝的語速不快,但每一道旨意,都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精準地割向舊勢力的要害。
    清洗完後宮,女帝話鋒一轉。
    “冊封李沐雪為鎮國公主,賜皇姓,入宗室玉牒。許,參讚軍機,佩劍上朝。”
    蘇雲握筆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頭,看向女帝。
    女帝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了門口那道持劍而立的黑色身影。
    “朕這一生,無子。大周的江山,總要有人來守。”
    女帝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寢殿裏。
    “即日起,立鎮國公主李沐雪,為皇太女。”
    蘇雲的心,重重一跳。
    皇太女。
    這三個字,在大周朝的曆史上,從未出現過。
    這是要徹底打破祖宗成法,挑戰天下所有士族門閥的底線。
    “朕知道你在想什麽。”女帝看著他,“要打破一個腐朽的棋局,就要用一套全新的規矩。”
    “蘇雲,你是朕的刀,那她,就是朕的盾。一內一外,朕才坐得穩這龍椅。”
    蘇un的心緒,迅速平複。
    他明白了女帝的決心。
    與其在舊有的規則裏和那些宗室、權臣慢慢耗,不如直接掀了桌子,用最決絕的方式,建立一個隻屬於她自己的新秩序。
    他提筆,將那石破天驚的旨意,用瘦金體,一字一字,寫在了黃綾之上。
    寫完旨意,蘇雲準備告退。
    “等等。”女帝叫住他。
    她從枕下,拿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條,遞給蘇雲。
    “這個園子裏的雜草,不止一撥。”女帝看著他,眼神意味深長,“朕想知道,他是想拔草,還是想種刺。”
    蘇雲接過紙條,展開。
    上麵,隻有兩個字。
    沈策。
    蘇雲的心,沉了下去。
    走出寢宮,外麵的天光有些刺眼。
    蘇雲將那張寫著沈策名字的紙條,收進袖中,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沒有回首輔府,而是直接去了天策府。
    地下的密室裏,沈策似乎早已在等他。
    桌上,還溫著一壺茶。
    蘇雲走進去,將那張紙條,放在了桌上,推到沈策麵前。
    “陛下想知道,你是什麽時候,成了觀星者的人。”
    沈策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他隻是拿起茶壺,給蘇雲倒了一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一年前。”他端起茶杯,聲音平靜,“他們找到了我。許諾,將來由我接替您的位置。”
    蘇雲看著他,沒有說話。
    沈策繼續說道:“我從未答應,但也並未拒絕。我想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想做什麽。”
    他放下茶杯,從懷裏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小冊子,放在桌上。
    “這是我這一年,和他們通過死信聯絡,收集到的所有情報。他們的組織,比我們想象的,要嚴密得多,也龐大得多。”
    沈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一絲凝重。
    “我從未見過‘園丁’,甚至不知道他們核心的成員是誰。我隻知道,他們的觸手,已經伸到了朝堂的每一個角落。”
    他看著蘇雲,一字一句地說道:“包括,天策府。”
    蘇雲沉默地拿起那個冊子。
    他一直以為,天策府是隻屬於皇帝的眼睛,是他手裏最鋒利的一把暗刀。
    他從沒想過,這把刀的刀柄,早已經被人悄悄動了手腳。
    他打開冊子,裏麵是用密文寫成的情報。
    北境的軍糧調動,江南的鹽鐵走私,甚至還有幾位封疆大吏的秘密動向。
    觀星者。
    這張網,比他想象的,要大太多了。
    他以為自己清除了京城的爛泥,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在一片即將被洪水淹沒的土地上,挖了一條小小的排水溝。
    蘇雲合上冊子,看著沈策。
    “從今天起,你喂給他們的消息,由我來定。”
    沈策躬身。“屬下明白。”
    蘇雲站起身,走到密室門口,忽然又停下腳步。
    “沈策。”
    “屬下在。”
    “你覺得,陛下,信你嗎?”
    沈策沉默了。
    許久,他才低聲回答:“陛下信的,不是我。是首輔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