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30章 這大魚,是條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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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燭火跳動。
徐耀祖看著那張被蘇雲畫了個叉的名單,臉上還殘留著興奮的潮紅。
“大人,這下好了!抓住了何正這條大魚,咱們總算能翻身了!”
“魚?”蘇雲把那張紙揉成一團,扔進了一旁的炭盆,火苗“呼”地一下竄起,吞噬了墨跡。
他搖了搖頭:“何正那樣的,最阿多算條泥鰍。還是條被人拎著尾巴,扔出來探路的死泥鰍。”
徐耀祖的笑容僵在臉上。“啊?他……他不是主謀?”
“他配嗎?”蘇雲反問,語氣裏帶著幾分不屑,“一個連戰報和炫耀信都算不好時間差的蠢貨,也想當操盤手?他頂多算個被人用完就扔的白手套。”
李沐雪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太傅的意思是,背後另有其人?”
“當然。”蘇雲走到那副巨大的輿圖前,目光卻沒有看北境,而是落在了京城的皇城一角。
“你想想,誰最希望大周亂起來?誰有皇室的身份,能暗中調動一些我們都不知道的力量?又是誰,平日裏看起來最無害,最不可能被懷疑?”
蘇雲的手指,輕輕點在地圖上一個代表王府的標記上。
徐耀祖湊過去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淳……淳親王府?”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大人,您沒搞錯吧?淳親王?就是那個天天在府裏念經拜佛,吃齋念了三十年,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老王爺?”
“對,就是他。”蘇雲的語氣很平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徐耀祖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全京城誰不知道,淳親王是宗室裏出了名的老好人,不爭不搶,與世無爭。他怎麽可能是幕後黑手?”
“所以,他才是最合適的人選。”蘇雲淡淡道,“因為所有人都像你這麽想。”
他轉頭看向沈策。“沈策,去皇家錢莊的‘天眼’係統,調一份數據給我。”
“要淳親王府的流水嗎?”沈策問。
“不。”蘇雲搖頭,“查他府上那個叫劉福的老管家,查他所有三代以內的親屬,最近半年,在江南地區的資產流動情況。”
沈策沒問為什麽,隻是點了點頭,身影一閃,便消失在黑暗的地道裏。
徐耀祖徹底糊塗了。“大人,查淳親王就查淳親王,怎麽還查到他管家的親戚頭上去了?這……這不是繞遠路嗎?”
“這叫‘關聯方數據挖掘’。”蘇雲坐回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涼茶,“真正的聰明人,不會用自己的賬戶碰一文錢的髒錢。但他的狗,狗的家人,總得吃肉吧?”
不到半個時辰,沈策回來了。
他將一張薄薄的紙,放在蘇雲麵前。
“淳親王府管家劉福,其三舅的外甥的兒子的老婆,名下在蘇州有一家綢緞莊。近三個月,通過地下錢莊,與北境有超過七百萬兩白銀的資金往來。”
“嘶——”徐耀祖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後背發毛。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三舅的外甥的兒子的老婆?這關係拐了十八道彎,這也能查到?
他看著蘇雲,像在看一個怪物。
蘇雲看完紙條,臉上沒什麽意外的表情。“你看,狐狸尾巴,不就露出來了麽。”
他話音剛落,書房外傳來下人壓低了聲音的通報。
“公子,淳親王殿下……前來探望。”
徐耀祖“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大人!說曹操曹操到!他……他來幹什麽?是不是來殺人滅口的?”
“別慌。”蘇雲擺了擺手,臉上又換上了那副頹廢的模樣。
他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整個人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
“讓他進來。就說我……病了,在院子裏曬太陽,誰也不見。”
……
首輔府的庭院裏,一片狼藉。
地上還散落著前幾天摔碎的瓷片,無人清掃。
蘇雲就躺在那張搖搖椅上,身上蓋著一張薄毯,臉色蠟黃,像是大病初愈。
淳親王在一群下人的簇擁下,緩緩走了進來。他看上去還是那麽慈眉善目,一身素色長袍,手裏撚著一串佛珠。
“哎呀,蘇太師,哦不,蘇公子。”淳親王看到蘇雲的樣子,臉上立刻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這是何苦呢?本王聽聞你被陛下斥責,心中擔憂,特來看看。”
“有勞王爺掛心了。”蘇雲從椅子上慢吞吞地坐起來,咳嗽了兩聲,有氣無力地拱了拱手。
“身外之物,皆是浮雲。”淳親王走到蘇雲身邊,看著滿地的狼藉,歎了口氣,“勝敗乃兵家常事,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石桌,上麵擺著一副下到一半的棋局。
“閑來無事,不如,讓本王陪你手談一局,如何?也好散散心。”
“王爺有此雅興,蘇雲……奉陪便是。”蘇雲有氣無力地應道。
兩人分坐石桌兩側。
淳親王執白,蘇雲執黑。
棋局開始。
淳親王落子沉穩,步步為營,一派大家風範。
而蘇雲,則下得亂七八糟。
他時而捏著棋子,對著太陽照半天,嘴裏念念有詞。
時而把棋子下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位置,自言自語道:“誒?這步棋,好像不太對勁啊……算了,就這樣吧,擺爛了,愛咋咋地。”
徐耀祖站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
他雖然不懂棋,但也看得出,蘇雲的黑子,已經被白子殺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蘇公子。”淳親王撚起一子,輕輕落下,截斷了黑子最後一條活路,“你這棋,心亂了。”
“是啊。”蘇雲長歎一口氣,把手裏的黑子往棋盤上隨手一扔,“沒意思,不下了。反正都是個輸。”
他靠回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人誠不欺我啊。”
那副心如死灰、徹底認命的樣子,讓徐耀祖都差點信了。
淳親王的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滿意之色。
他站起身,拍了拍蘇雲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蘇公子,看開些。陛下隻是一時氣憤,等過些時日,氣消了,會再啟用你的。你好生休養,本王……改日再來看你。”
說完,淳親王帶著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轉身離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徐耀祖急得想跺腳。
“大人!您……您怎麽就真認輸了啊!還跟他說那些話,這下他肯定以為您徹底廢了!”
蘇雲還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直到淳親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府門外。
他才緩緩坐直了身體。
那雙原本空洞無神的眼睛,此刻清亮得嚇人,哪裏還有半分頹喪。
他看著棋盤上那片被殺得七零八落的黑子,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不把他喂飽了,他怎麽會放心地,把自己的老巢露出來呢?”
蘇雲伸手指了指棋盤上那片黑子看似必死的棋局。
“你看,這雖然是個死局。但隻要在這裏,輕輕落下一子……”
他的手指,點在了棋盤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
“整個棋盤,就活了。”
徐耀祖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隻覺得頭皮發麻。
蘇雲收回手,拿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
他看著府門的方向,淡淡地說:
“高端的獵人,往往都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的。”
他放下茶杯,聲音裏透著一股寒意。
“沈策。”
“在。”沈策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傳個話給宮裏。”蘇雲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告訴陛下,那條藏在陰溝裏最久、最肥的鯨魚,已經浮出水麵了。”
“可以準備……收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