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沈月凝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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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寒之地是一片被天地遺忘的角落,這裏沒有四季更迭,隻有永恒的冰雪與肆虐的狂風。
    沈月凝瑟縮著身子,躲在一處背風的山洞最深處。
    她緊緊裹著身上那件衣裳,試圖借助這微薄的衣料和隱蔽的山洞來躲避外麵的刺骨寒風。
    風聲如鬼哭狼嚎,每一次呼嘯都讓她身子凍得直哆嗦。
    沈月凝顫抖著,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與委屈的淚水。
    她從未想過師尊對她居然真的這麽不留情麵,這麽狠心絕情!
    是,她是犯了錯。她是嫉妒心作祟,私自下凡破壞了他的曆劫,導致他曆劫失敗。
    可就算師尊因此受了重傷,他也該念在多年的師徒情分上給她一個挽回的機會才是啊!
    她願意受罰,願意去六界最危險的地方尋找天材地寶為師尊療傷,隻為彌補她的過錯。
    這是沈月凝剛被流放到這極寒之地時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那時候的她心裏更多的是不甘和委屈,覺得自己罪不至此。
    可是現在她是真的後悔了。
    這極寒之地苦寒無比,連空氣都仿佛凝結成了冰碴子,她什麽時候受過這種苦?
    剛開始進來的前幾天她還憋著一口氣,心中充滿了不服。
    可沒過幾天,隨著寒氣的不斷侵蝕,沈月凝就有些撐不住了,也開始後悔了。
    她在漫天的冰雪中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師尊!我錯了!徒兒知錯了!”
    “師兄!救救我!我不想死在這裏!”
    她希望師尊或者是師兄能聽到她的呼喚,她發誓,隻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她願意承擔一切的過錯,哪怕是被貶為凡人也行。
    可是,沒有回應。
    除了那呼嘯的風聲和無盡的回音,沒有任何人回應她。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被遺棄在這無盡的白色地獄裏。
    後來實在受不了的沈月凝拖著已經凍僵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了極寒之地的出口。
    隻要通過問心石的考驗,證明自己已經斷絕了塵緣雜念就能自行離開。
    她顫抖著將那隻已經凍得毫無知覺的手掌用力印在了問心石上。
    她滿含期待地看著那緊閉的界口,屏住了呼吸。
    一息,兩息,三息……
    問心石毫無反應,依舊是那樣冷漠地聳立著,像是在嘲笑她的癡心妄想。
    界口沒開。
    “為什麽……為什麽?!”
    沈月凝無力地癱軟在雪地上,心中痛苦又煎熬。
    忽然她腦海中想起了先前師尊居高臨下看著她,冷冷說出的那句話:“何時斷絕七情六欲......”
    斷絕七情六欲……
    師尊這是什麽意思?這是讓她不喜歡他,讓她忘掉這份刻骨銘心的愛戀,成為像他那般冷心冷情的神嗎?
    從前沈月凝對司淵的那種冷漠很是癡迷。因為他看任何人都是冷漠疏離的,那種高不可攀的氣質讓她著迷。她覺得隻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的愛慕。
    可如今身處絕境的她卻開始有點恨了。
    她不是旁人啊!她是他的徒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月凝啊!為何他要對她這般殘忍?為何要逼她斬斷情絲?
    沈月凝有些不甘地最後看了一眼那塊冷硬的問心石,咬了咬牙,隻得拖著沉重的身軀盡快返回那個勉強能避風的山洞裏。
    在這極寒之地中最讓人害怕的其實不是寒冷,而是那種無邊無際的孤寂。
    沒有聲音,沒有色彩,沒有活物,仿佛世界空蕩蕩的唯有一人。
    沈月凝已經分不清時間了。她不知道自己進來了多久,是一個月?一年?還是十年?
    她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待在這裏,蜷縮在角落裏,神情落寞,眼神空洞。
    她隻覺得孤獨,孤獨得快要發瘋。
    從前不是這樣的,從前的她是司淵仙尊的弟子,身邊圍繞著無數的討好者。
    為了不讓自己瘋掉,沈月凝隻得不斷地回想著從前的快樂日子,回想著師尊偶爾對她露出的一絲溫和,借以麻痹自己,告訴自己還有希望。
    問心石不過,她永遠也無法出去。
    可是讓她放棄師尊,讓她忘掉那份愛,她也做不到啊!
    那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執念。
    雖然現在有點恨司淵的絕情,但如今沈月凝對司淵那是愛恨交集,愛有多深,恨就有多切。
    除非等到她不愛司淵,徹底斷了這份情的那天問心石才會開;可若是她斷了情,那她即使出去了還有什麽意義?
    沈月凝的精神開始出現了恍惚。
    直到有一日,她在半夢半醒之間忽然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回到了那個凡間的小鎮。
    她夢見了那個凡人身份的師尊:謝玉清。
    但夢境的內容卻和她記憶中的現實截然不同,完全是按照她心底最渴望的情節發展的。
    夢中的謝玉清一點都不喜歡那個未婚妻。他對那個凡人女子充滿了厭惡和不耐煩,一心隻想著退婚。
    可那個凡人女子卻不知廉恥,死皮賴臉地纏著他不肯放,像塊狗皮膏藥一樣。
    夢裏的沈月凝自然是氣極了。
    為了幫助師尊擺脫糾纏,她試過用各種方法去接近謝玉清,試圖獲得他的好感,讓他愛上自己。
    可是沒用。
    夢裏的謝玉清和她的師尊司淵一樣,是個不解風情、冷冰冰的石頭。他對她的示好視而不見,依舊保持著那份疏離和客氣。
    對此,沈月凝會生氣嗎?
    她當然不氣。甚至她還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和竊喜。
    因為這才是她熟悉的師尊啊!謝玉清於她而言也是那般的高高在上、不染凡塵。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動情,不會對任何女子動心也是正常的。
    隻要他不愛那個凡人女子,哪怕他不愛自己她也能接受。
    隻不過他的那個未婚妻實在是太過礙眼了,總是像隻蒼蠅一樣在周圍轉悠。
    為了投其所好,她知道謝玉清對佛教經義頗感興趣,便特意費盡心思找來了幾本世間難得的孤本經書送給他。
    而且她還特意挑在那凡人女子在場的時候送,就是為了氣她,讓她知難而退。
    謝玉清是個識貨之人。他當然不會白拿這等珍貴的經書,知道這經書難尋,便執意要拿銀兩給她作為補償。
    卻被沈月凝大方地拒絕了,她笑著說道:“談錢多俗氣。聽聞公子書法一絕,小女子最近正好在練字,不如公子贈我兩幅字帖作為回禮如何?”
    夢裏的謝玉清其實原先便有了出家的想法,他原打算在退了這樁婚事之後便了無牽掛地皈依佛門。
    可當時雲父以名聲受損為由死活不肯退婚。結果沒過多久,雲父就去世了。
    未婚妻孤身一人,家中隻餘些不怎麽親近、隻會覬覦家產的親戚。謝玉清這退婚的話就更難說出口了,隻能一拖再拖。
    在夢裏沈月凝幾次故意製造偶遇,見到謝玉清對那凡人女子不假辭色之後,她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經曆了幾次糾纏之後,謝玉清出家的想法就更確定了。他終於下定決心提筆給未婚妻寫了一封決絕的信。
    信中寫道這樁婚事他無法接受,心意已決。錯全在於他違背諾言,但他願將謝家所有的家產都留給她,當作她未來的嫁妝,以此作為賠禮,隻求兩不相欠。
    沈月凝一直暗中盯著謝家的動靜。
    這一日她候在陳家門口,見謝玉清正在跟王伯低聲交代著什麽,手裏還拿著一封信。
    她立刻走過去,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謝公子,這信是送給誰的?看起來很重要的樣子。”
    謝玉清歎了口氣,也沒隱瞞:“是給雲家姑娘的,有些話還是信裏說得清楚。”
    沈月凝眼神一閃,立刻熱心地說道:“那我幫你去送吧!我正好有事要路過那邊,順路的事兒。”
    謝玉清有些猶豫,但念及王伯已然年邁,腿腳不便,自己又不願再見那個女子,便點了點頭,將信交給了她:“那就有勞沈姑娘了。”
    沈月凝接過信,心中狂喜。
    轉身離開謝家視線後,她並沒有去雲家送信,而是找了個無人的角落迫不及待地將信拆開來看。
    當看到那是一封措辭決絕的退婚書,她心中不由得更得意了。她冷笑一聲,直接將那封信撕了個粉碎。
    結果隔日就傳出了謝玉清已經在城外古寺剃度出家的消息。
    沈月凝先是驚訝,但隨即她很快就轉過彎來,如果謝玉清出家成了和尚,那他以後肯定就要守清規戒律,就不會娶妻了!
    那個女人這輩子都別想嫁給他!
    後來那個凡人女子找來謝家時,哭得梨花帶雨。
    沈月凝特意去見她,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狼狽的女人,毫無猶豫地用最惡毒的語言譏諷她:“你還有臉哭?謝玉清他寧可遁入空門都不願娶你!你是有多讓人厭惡啊?”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死纏爛打才害得他變成這樣的!你就是個掃把星!”
    看著那個女人絕望崩潰的樣子,沈月凝笑得無比暢快。
    ……
    這夢太美好了,太真實了。
    美好得沈月凝哪怕在夢裏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哪怕知道這可能隻是個夢,她也不肯從中醒來。
    夢境還在繼續。
    畫麵一轉,她回到了天界。
    回到天界後,沈月凝心裏還有些忐忑不安,擔心師尊會因為她私自下凡、插手曆劫之事而責罰她。
    她在心裏默默祈禱:這次曆劫雖然因為謝玉清出家而變得有些波折,或許算是失敗了,但希望能對師尊沒有太大的影響。
    哪料到師尊出關之後竟然神色如常,完全沒有提凡間曆劫之事,更沒有責怪她半句。
    後來沈月凝才從大師兄那裏無意中聽到真相。
    原來師尊這次下凡壓根就沒碰到應劫之人!
    他在凡間那個謝玉清的身份不過是一段經曆罷了,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曆劫。所以何來曆劫失敗之說?
    聽到這個消息,沈月凝簡直要高興瘋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虛驚一場!原來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師尊的情劫!
    神仙無歲月,人間那短短數十載的光陰於師尊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過眼雲煙。既然沒什麽重要的人,也沒發生什麽刻骨銘心的事,那自然也就沒什麽回憶的必要。
    那個女人注定隻是師尊生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然而這短暫的狂喜並沒有持續太久。
    不久後,天界傳出了新的消息,掌管姻緣的月老開始為司淵仙尊占卜情劫的動向。
    卦象顯示司淵真正的曆劫之人竟然就在天界!
    當沈月凝從其他仙娥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心中的妒火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燃燒得更加猛烈,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焚燒殆盡。
    “在天界?怎麽可能是在天界!”
    她怎麽也沒想到師尊的情劫竟然離得這麽近!而且對方還是天界的仙子!
    這就意味著那個仙子擁有著和師尊一樣漫長的壽命,一樣的身份。
    如果師尊真的喜歡上了那個仙子,就算最後成功曆劫,斬斷了情絲,但誰能保證今後兩人朝夕相處就不會再有牽扯?就不會舊情複燃?
    “是誰?到底是誰?!”
    沈月凝咬著唇,腦海中瘋狂地閃過一個個可能的名字。是那個總是借故來請教師尊的瑤池?還是那個舞姿動人的百花?
    一想到師尊可能會對別的女人露出溫柔的眼神,可能會為了別的女人動凡心,沈月凝就嫉妒得快要發瘋。
    她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
    “月凝師妹!”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聲。
    沈月凝回過神,轉頭看去,隻見大師兄玄青正落在她麵前。
    “師兄……”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怎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玄青關切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正色道,“快別發呆了,師尊正在大殿等你呢,讓你立刻過去一趟。”
    “師尊找我?”
    沈月凝心中一驚,難道是因為她這幾天心神不寧被師尊察覺了?還是說……
    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著玄青來到了那座巍峨莊嚴的主殿。
    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隻見空曠的大殿之上除了高坐在主位上師尊司淵之外,竟然還坐著一個手持紅線的老者。
    那是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