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劉家院子的大門被推開。
    劉母手裏提著剛買的菜，一頭紮就進了廚房。
    很快，一陣陣誘人的香氣，就從廚房裏飄了出來。
    糖醋排骨、紅燒肉、可樂雞翅、清蒸鱸魚……
    滿滿當當一大桌子菜，堪比年夜飯。
    “來來來！吃飯了！”
    劉母解下圍裙，熱情地招呼著。
    飯桌上，女人們倒是沒再劍拔弩張。
    但暗流，卻在桌子底下洶湧。
    你給我夾塊肉，我就給你盛碗湯。
    你誇阿姨手藝好，我就誇阿姨人年輕。
    各種彩虹屁，吹得劉母暈頭轉向。
    劉興埋頭幹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飯剛吃完，劉母擦了擦嘴，站了起來。
    “那個……小興啊。”
    “媽忽然想起來，你王姨家裏的縫紉機壞了，我得過去幫她看看。”
    “今晚……可能就不回來了。”
    劉興心裏瘋狂吐槽。
    王姨家的縫紉機，從他上小學的時候就壞了，現在他大學都畢業了！
    這借口，也太他媽敷衍了吧！
    “還有。”劉母走到門口，又回頭補了一刀。
    “你爺你奶，今晚住你七叔公家了，也不回來了。”
    “家裏……女孩子太多，你自己看著安排吧！”
    劉興傻眼了。
    跑了？
    全他媽跑了？！
    這他媽……怎麽安排？
    他睡哪？
    她們又怎麽睡？
    自由組合？
    抽簽？
    好像都不太行……
    劉興想了半天，從臥室裏抱出一床被子，往客廳的沙發上一扔。
    “我睡這兒。”
    “房間你們自己商量。”
    “誰也別來找我！”
    “誰來我跟誰急！”
    說完，他直接和衣躺下，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
    裝死。
    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夜，漸深。
    謝家的小院裏，亮著一盞昏黃的燈。
    燈光下，一張破舊的木桌，兩隻粗瓷碗，一碟花生米。
    謝虎坐在桌邊，一口一口地抽著紅塔山。
    煙霧繚繞，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氣，卻比白天更重了幾分。
    “吱呀——”
    屋門被推開，一陣冷風灌了進來。
    謝龍臉上的紅腫消退了不少，但依舊能看出下午那幾巴掌的力道。
    他走到桌邊，拉開凳子坐下。
    “哥。”
    “下午，我去鎮上的信用社了。”
    “卡裏……真的有一百萬。”
    謝虎夾著煙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一星火光，掉落在褲子上，燙出了一個小洞，他卻恍若未覺。
    一百萬，對他們這種山裏的獵戶來說，是什麽概念？
    是他拚了命，在山裏鑽大半年，獵殺幾十頭野豬，上百隻野味的收入。
    是他不吃不喝，攢上二十年，才能攢到的天文數字。
    是能讓妹妹在城裏，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再也不用看人臉色的底氣。
    “他還說什麽了？”
    謝龍將下午龍王對他說的那番話，一五一十地，全部複述了一遍。
    年薪千萬的底薪。
    京城二環的房子。
    一線城市的別墅。
    子女的教育。
    家人的就業和醫療。
    ……
    他每說一句，謝虎的臉色，就凝重一分。
    “哥，他說的是真的嗎？”謝龍的話裏，充滿了渴望和不確定。“天底下……真有這麽好的事？”
    “你覺得呢？”謝虎反問了一句。
    這事超出了山裏漢子的認知，他沒法回答。
    謝龍不說話了。
    他不知道。
    這塊餅，畫得太大了。
    大到他根本不敢相信。
    可那卡裏實實在在的一百萬，又讓他不得不信。
    “哥！這對我來說，是個機會！”
    “我不想一輩子待在這山裏！”
    “我不想以後娶個東南亞老婆，生個娃，再讓他重複咱們的路！”
    “我想出去！我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我想讓小妹以後不管走到哪，都能挺直腰杆說，她有兩個牛逼的哥哥！”
    謝虎又點上了一根煙。
    “你以為，城裏人的飯，那麽好吃？”
    “哥不懂那些彎彎繞繞。”
    “但我知道，他看上的，是你這個人，是你會的那點東西，是要你去賣命！”
    “隨時都可能死在外麵！”
    “我不怕死！”謝龍梗著脖子反駁。“待在山裏，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謝虎沉默了。
    這話，像一把刀子捅進了他的心裏。
    他一直以為，守著這片山，守著祖上傳下來的手藝，就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
    可現在看來。
    這片他賴以為生的大山，在他弟弟眼裏，卻成了一座囚籠。
    “唉……”
    一聲長長的歎息，從這個鐵塔般的漢子胸膛裏發出。
    他掐滅了煙頭，將桌上那碗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裏。
    “小龍。”
    “哥知道，你心裏有火。”
    “這山，困不住你。”
    “但是這件事，太大了。”
    “大到哥一個人，拿不了主意。”
    “哥……”謝龍的聲音，帶著乞求。
    謝虎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也軟了。
    他重新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又點上一根，深吸一口。
    “這樣吧。”
    “小妹明天就放假回來了。”
    “她讀書多，見識比咱們兄弟倆都廣。”
    “等她回來，聽聽她的意見。”
    謝龍點了點頭。
    在他們家，妹妹雖然年紀最小，但卻是最有主意的那個。
    從小讀書就厲害，是全村唯一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
    她的話，比誰都有分量。
    “還有。”謝虎繼續道
    “小興約了我明天上山打獵。”
    “那個龍王，是劉興的朋友。”
    “明天上了山，我找機會，幫你問問。”
    “要是那人真像他說的那麽靠譜，是正經的國家部隊，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組織。”
    “那……”
    謝虎停頓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那哥就不攔著你。”
    “咱們謝家的男人，可以窮，但不能沒種！”
    “你想出去闖，隻要是正兒八經！”
    “哥就隨了你的意。”
    謝龍的眼睛，瞬間亮了！
    “哥！”
    “先別高興得太早。”謝虎擺了擺手，“一切，等你小妹回來再說。”
    謝龍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
    “我聽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