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
    劉興也有了幾分醉意。
    就在這震耳欲聾的劃拳聲和叫好聲中。
    他仿佛聽到了什麽。
    一聲極其微弱的呼喊，聽不清。
    很遠，又仿佛在耳邊響起。
    像是被風吹來的幻聽。
    劉興端著酒碗的動作，微微一頓。
    是錯覺嗎？
    還是酒喝多了？
    “小老板？怎麽了？”
    旁邊的老村長，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沒什麽。”
    劉興搖了搖頭，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這綠禾村又不是什麽豺狼虎豹的巢穴。
    能有啥！
    又或許是“野獸的直覺”發揮了作用。
    那股不詳的預感始終縈繞在心頭。
    小雨去送飯，按理說這麽久了也該回來了。
    “各位，我出去方便一下。”
    “哎！劉老板！我給你帶路！”
    大明子立刻熱情地站了起來。
    “不用，不用”
    劉興擺了擺手，徑直走出了喧鬧的院子。
    夜風微涼。
    吹散了些許酒氣。
    他閉上眼，仔細地分辨著風中的聲音。
    山村的夜晚，靜謐得可怕。
    隻有風聲和蟲子的鳴叫。
    不對………
    還有別的聲音。
    一陣踉踉蹌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劉興猛地睜開眼，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黑暗中，一道狼狽的身影，從村裏的小路上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
    “救人……快救人啊……”
    王麗也看到了站在院子門口的劉興。
    腳下一軟，整個人“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劉興的心，猛地一沉。
    那股不詳的預感，在這一瞬化作了冰冷的現實。
    他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一把將王麗從地上拎了起來。
    “小雨呢？！”
    王麗被他那駭人的氣勢嚇了一跳。
    但還是強撐著恐懼。
    “小……小雨…她……她被人抓走了！”
    轟！
    劉興的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炸開了。
    “誰？！”
    “往哪走了？！”
    “我……我不知道，一個外國男的……好高……”
    王麗被嚇得語無倫次，隻是一個勁地指著祠堂的方向。
    劉興鬆開手。
    整個人化作一道離弦的箭，
    朝著王麗手指的方向，疾馳而去！
    速度之快，甚至在空氣中帶起了尖銳的呼嘯聲！
    聽著動靜出來的大明子和幾個小年輕，隻覺得眼前一花。
    那道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裏。
    “我的乖乖……”
    “這……這是人能跑出來的速度？”
    ……
    風在耳邊呼嘯。
    周圍的景物飛速倒退。
    劉興隻剩下一個念頭。
    快一點！
    再快一點！
    那聲他以為是幻聽的尖叫。
    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裏回響。
    肯定是小雨的求救！
    她當時一定很害怕，很絕望！
    而自己，卻在跟別人推杯換盞！
    一股混雜著悔恨與暴怒的情緒。
    在他胸腔裏瘋狂衝撞，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
    疾馳的腳步猛地一頓。
    劉興的目光，被路中間的一隻鞋死死吸住。
    他認得，是小雨的。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時，他給她買的。
    與此同時。
    “鐺——！鐺——！鐺——！”
    悠長而急促的鍾聲，響徹了整個綠禾村！
    老村長站在門口，臉色鐵青。
    大明子跟在他身後，手裏拎著一把柴刀，嗓子都喊啞了。
    “快！快點！”
    “山子！石頭！你們幾個年輕的，跑快點！”
    男人們手裏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鋤頭，鐵鍬，甚至還有人扛著打獵用的土銃。
    老婦人被人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趕了出來。
    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早已是老淚縱橫。
    “小雨……我的小雨……”
    王麗還在不停地哆嗦。
    “是……是個外國人……”
    “好高好高……穿著黑色的風衣……”
    “他把小雨抓走了……往山裏跑了……”
    “轟！”人群炸開了鍋。
    “外國人？”
    “他媽的！敢來我們綠禾村綁人？！”
    “弄死他！”
    老村長拐杖重重一頓，聲如洪鍾。
    “都給我靜一靜！”
    “救人要緊！”
    “大明子！”
    “你帶一波人，從東邊那條小路往上搜！”
    “是！”
    “阿福！”
    “你帶另一半人，從西邊的山溝往裏找！”
    “剩下的人，跟我守在村裏！”
    “一有消息，立刻示警！”
    “是！”
    大明子帶著一群精壯的漢子，舉著火把，迅速消失在了東邊的山林裏。
    阿福那隊人，也很快隱入了西邊漆黑的山溝。
    村子裏，隻剩下老弱婦孺。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老村長走到老婦人身邊，聲音沙啞。
    “花娘，你先回去歇著。”
    “這裏有我們。”
    老婦人搖著頭，淚眼婆娑。
    “我不走……我就在這等……”
    “等小雨，等興娃子回來……”
    興娃子……
    老村長心裏一咯噔。
    他這才想起來，一直沒見到劉興的影子！
    連忙抓住一個路過的年輕人。
    “看到小老板了嗎？”
    那年輕人一臉茫然。
    “劉老板，追出去就沒回來啊！”
    老村長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沒站穩。
    壞了！
    那年輕人，自己一個人追進山裏！
    這黑燈瞎火的深山老林，野獸橫行，溝壑遍地。
    本地人進去都得結伴而行，小心翼翼。
    他一個城裏來的，就這麽赤手空拳地闖進去……
    ——————
    夜，深得像一潭化不開的濃墨。
    綠禾村後的深山，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吞噬了所有的光亮和聲音。
    “小雨——！”
    “肖雨——！”
    大明子嘶啞的吼聲，在山穀間回蕩，得到的隻有一陣陣空洞的回音。
    火把的光，隻能照亮眼前幾米遠的地方。
    更遠處，是無盡的黑暗。
    腳下是濕滑的苔蘚和盤根錯節的樹根，一不留神就會摔個跟頭。
    “明哥，不行啊，這根本沒法找！”
    一名年輕人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連個腳印都看不見！”
    “是啊，這都快兩個鍾頭了，咱們連半山腰都沒到。”
    “再往裏走，可就到黑瞎子溝了，那地方邪乎得很！”
    大明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心裏也是一陣陣發苦。
    他比誰都清楚，在這樣的環境裏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可先不說劉老板給村裏帶來的希望。
    就小雨是他看著長大的，都不能輕易放棄。
    咬了咬牙，他再次舉起火把。
    “要你們命了嗎？”
    “都他媽給老子起來！”
    “找不到人，誰也別想回去！”
    “小雨要是出了事，咱們綠禾村就等著窮一輩子吧！”
    漢子們互相看了看，也隻能歎了口氣，重新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希望，渺茫。
    但他們還是要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