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陸明文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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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正是三嬸王氏。
    她正端著一盆淘米水準備潑到院角的菜地裏。
    看到陸明淵從屋裏出來,立刻就停下了腳步。
    王氏心裏正不痛快。
    自家兒子陸明文讀書的時候,天不亮就被他爹從被窩裏揪起來,逼著去書房念書。
    一直到晌午吃飯才能出來!
    可這個陸明淵倒好,裝模作樣地讀了一個時辰,就出來閑逛了?
    果然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還想跟她家明文比?
    簡直是笑話!
    “還真以為自己是讀書的料了?”
    王氏心中暗啐一口,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院子裏的人都聽見。
    “我們家明文,每日晨讀,雷打不動,至少三個時辰,不讀完《論語》二十篇是絕不肯出房門的。”
    “有些人啊,就是嘴上說得好聽,沒那個耐性,也沒那個命!”
    陸明淵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跟一個眼界隻在這一方庭院的婦人計較,平白拉低了自己的格局。
    陸明淵沒有理會王氏的挑釁,徑直走到院子中央。
    迎著初升的朝陽,緩緩地打了一套前世為了強身健體而學的太極拳。
    動作舒緩,氣息綿長,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奇妙的寧靜之中。
    他的無視,在王氏看來,卻是被說中了心事後的心虛和逃避。
    “哼,裝神弄鬼!”
    王氏重重地哼了一聲,將盆裏的淘米水“嘩啦”一下全潑了出去,轉身扭著腰回了東廂房。
    陸明淵對這一切充耳不聞,他的心神,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對自己身體和能力的探索之中。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拳架的展開和呼吸的吐納,腦海中那股疲憊感正在一絲一縷地慢慢消散。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緩緩發熱,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變化!
    陸明淵收拳而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時。
    那股虛弱與疲憊,消散了七七八八。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輕盈。
    這套在前世被公園大爺們當做廣播體操的太極拳,在這個世界,似乎展現出了某種不可思議的效用。
    或許,這就是他安身立命的第一個“理”。
    陸明淵轉身,腳步輕快地走回了自家的西廂房。
    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床上,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著,正是他三歲的弟弟,陸明澤。
    陸明淵放輕腳步走過去,本想將他叫醒,卻發現小家夥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醒了?”
    他放柔了聲音。
    陸明澤點了點頭,小小的身子從破舊的被子裏鑽出來,張開雙臂。
    陸明淵笑了笑,俯身將他抱了起來。
    小家夥的身體輕飄飄的,沒什麽分量,卻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然後在他的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哥。”
    聲音軟糯,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卻像是一股暖流,瞬間融化了陸明淵心中最後那一絲屬於異世的隔閡。
    這是他的弟弟,是他這一世需要守護的人。
    “欸,哥在。”
    他熟練地幫弟弟穿上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衣服。
    陸明澤乖巧地配合著,直到穿戴整齊,小手還一直緊緊抓著陸明淵的衣角,仿佛一鬆手,哥哥就會不見一樣。
    ……
    日頭西斜,炊煙嫋嫋。
    陸從文從田裏回來時,路過村口的老槐樹,幾個乘涼的莊稼漢正搖著蒲扇閑聊。
    “喲,從文,這是撿到金元寶了?看把你給樂的。”
    一個老漢打趣道。
    陸從文咧開嘴,隻是憨厚地笑著,擺了擺手。
    “哪有啥喜事,瞎樂嗬。”
    “不對啊,你這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另一個鄰居湊過來,好奇地問。
    “快說說,是不是你家明文又得先生誇獎了?”
    在他們看來,陸家二房的陸明文,才是陸家的希望。
    陸從文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但隨即又綻放開來,那是一種更加質樸,也更加真摯的喜悅。
    他搖了搖頭,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驕傲。
    “不是明文。”
    他頓了頓,然後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是我家明淵,也開始讀書了。我心裏……高興!”
    這話落在老槐樹下幾個莊稼漢的耳朵裏,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短暫的寂靜後,是一陣哄堂大笑。
    “從文,你沒發燒吧?”一個漢子用蒲扇指了指他。
    “你家明淵?那個從小跟著你在田裏打滾,曬得跟個黑炭似的小子?他讀書?”
    “就是啊,讀書那玩意兒,是咱們這種泥腿子能碰的嗎?那得是明文那樣的文曲星下凡才行。”
    “明淵都下地這麽多年了,筋骨都定了型,現在撿起書本,還能讀出個名堂?”
    這些話裏,沒有太多惡意,更多的是一種根植於骨子裏的認知。
    他們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深知命運的輪廓有多麽堅硬,不是誰想改就能改的。
    讀書科舉,那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故事,與他們無關,也與他們身邊的人無關。
    陸從文的臉漲紅了,不是羞愧,而是急切。
    他笨拙地揮著手,想為兒子辯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隻匯成一句最樸實的話。
    “我兒子想讀,我就讓他讀!”
    “哪怕是砸鍋賣鐵,我也得讓他試試!萬一……萬一就成了呢?”
    回應他的,是更大聲的,善意的笑聲。
    “行行行,你家要出兩個狀元郎了,我們可等著喝喜酒啊!”
    “從文,快回家吃飯吧,你婆娘該等急了。”
    笑聲中,陸從文不再解釋,隻是咧著嘴笑了笑,向家裏走去。
    ……
    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
    “父親回來了?”陸明淵抬起頭,看見了門口的父親。
    “欸,回來了。”
    陸從文放下鋤頭,憨厚地笑著,走過去摸了摸小兒子的頭。
    “明澤乖,沒給你哥添亂吧?”
    陸明澤仰起小臉,驕傲地挺了挺胸膛。
    “我幫哥哥燒火了!”
    “好,好,我們明澤長大了。”
    這時,西廂房的門簾一挑,一個身形同樣清瘦的婦人走了出來,正是王氏。
    她手裏捧著一疊東西,用一塊幹淨的藍布包著。
    “當家的,你回來了。”
    她走到陸從文麵前,將手裏的布包遞過去。
    “這是我這個月攢下的繡活,一共二十匹帕子,你明日抽空去趟縣裏,把它們賣了。”
    陸從文接過布包,入手微沉,說道:“賣了給你換身衣裳吧,這身上的再補也不合適。”
    王氏卻搖了搖頭:“不換了,明淵要讀書,總不能連像樣的紙筆都沒有。”
    “我問過村裏的吳秀才,一套筆墨紙硯,最便宜的也要大半兩銀子。”
    “這些帕子我用了心的,應該能換回一兩銀子。”
    “給明淵買些筆墨紙硯,剩下的,就給他買幾本舊書。”
    他一個字都沒反駁,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將那布包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貼著胸口放好。
    一家人,圍著一張破舊的方桌,喝著寡淡的稀粥,配著一碟鹹菜,卻吃得格外香甜。
    就在這份靜謐的溫馨中,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吆喝聲。
    “從智家的!從智!在不在家?”
    是村裏專靠趕牛車幫人捎帶東西去縣城的趙老頭。
    話音未落,東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陸從智快步走了出來,臉上堆著熱切的笑。
    “趙大爺,在這兒呢!是不是我家明文有信捎回來了?”
    趙老頭喘了口氣,從牛車上跳下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可不是嘛!明文少爺讓我給家裏帶個話,說他明日就從縣學回來了!”
    “讓你們提前把屋子拾掇拾掇,再備些好吃的,他在縣裏念書,可清苦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