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這是束脩,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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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他滿意地端詳著這行字。
充滿了後世新聞標題的精髓,簡單,粗暴,直擊人心。
在這個還不懂得營銷的時代,這樣的標題,顯然能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收斂心神,他換了一張紙,筆鋒一轉,變得沉穩而古樸。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
……
油燈裏的燈油燃到了盡頭,燈芯在最後的掙紮中爆出一朵小小的火花,然後不甘地熄滅。
屋內,重歸於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黑暗。
陸明淵放下手中的粗豪筆,輕輕活動了一下酸脹的手腕。
窗外,天際已泛起一絲魚肚白,幾聲零落的雞鳴,劃破了陸家村黎明前的寧靜。
一夜未眠,一萬餘字。
精神上的亢奮,讓他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的疲憊,穿越而來的強大精神力,支撐著這具年幼的軀殼。
他隻在炕上合了兩個時辰的眼,腦海中紛亂的思緒便如同退潮般平複,再次睜眼時,已是神清氣爽。
院子裏傳來極輕微的響動。
陸明淵推開房門,隻見老太太陳氏已經穿戴整齊。
她在院中的老槐樹下,手裏提著一個用繩子捆了腳的咯咯噠的老母雞。
看到陸明淵出來,老太太渾濁的眼睛裏亮起一抹光,她沒有多言,隻是招了招手,聲音壓得極低。
“明淵,走。”
陸明淵點了點頭,跟在奶奶身後。
老太太的步子不快,手中的拐杖在青石板路上,敲出“篤、篤”的清脆聲響。
村東頭的趙先生家,門前栽著兩棵柳樹,枝條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平添了幾分書卷氣。
兩人到時,天光尚早,門扉緊閉。
老太太沒有去敲門,隻是將那隻還在撲騰的老母雞放在腳邊。
她理了理衣襟,帶著陸明淵靜靜地站在門口。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天色大亮,門內終於傳來了動靜。
一個睡眼惺忪的小童拉開門栓,看到門外的一老一少,愣了一下,隨即認出了陳氏,揉著眼睛問道。
“陳奶奶,您這麽早……”
老太太臉上擠出一絲和善的笑,將懷裏揣著的一個布包遞過去,裏麵是五百文銅錢,沉甸甸的。
“勞煩通報一聲,陸家老婆子,帶長孫明淵,求見先生。”
小童通報過後,很快便折返回來,躬身道:“先生請二位進去。”
趙先生的家不大,卻收拾得極為幹淨。
院裏曬著幾卷書,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墨香與草藥混合的氣息。
客廳裏,一位身著半舊儒衫的中年男子正端坐著,麵容清臒,眼神溫和中帶著一絲審視。
他便是趙先生,早年也曾有過功名,隻是時運不濟,最終歸隱田園。
“老太太請坐。”
趙先生起身相迎,目光卻落在了陸明淵身上。
他打量著這個孩子,眉清目秀,身板卻略顯單薄,手上還有著常年幹農活留下的薄繭。
他微微皺眉,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孩子……看著已經不小了。筋骨已成,常年勞作於田地,錯過了開蒙的最好時機。為何現在,卻又想起要讀書了?”
他的話很直接,也很現實。
讀書,尤其是科舉之路,從來都是越早越好。
十歲的年紀,在縣城裏,許多孩子已經能作簡單的文章了。
老太太陳氏聞言,神情頓時變得有些著急。
她“噗通”一聲就要跪下,被趙先生眼疾手快地扶住。
“先生,先生您聽我說!”
老太太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仿佛生怕錯失了這次機會。
“我這孫兒,他……他不是凡人呐!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是我們陸家的麒麟子!”
她因為激動,臉頰泛起不正常的紅暈,抓著趙先生的衣袖,急切地說道。
“您別看他年紀大,可他聰明!《孟子》那麽厚的書,他一天!就一天就能背下來!”
“先生,您一定要收下他,他將來,必定是有大出息的!”
趙先生聽著這番話,先是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輕笑。
他搖了搖頭,溫聲道:“老太太,切莫如此玩笑。為人祖母,望孫成龍之心,我能理解。”
他見過太多這樣的父母長輩,在他們眼裏,自家的孩子總是天底下最聰明的。
所謂“一天背會《孟子》”,多半是老婆子愛孫心切的誇大之詞。
但他看著陳氏那張寫滿懇求與希冀的蒼老麵容,心中終究是軟了一下。
年事已高,天不亮便等在寒風裏,這份誠意,足以打動任何人。
趙先生歎了口氣,鬆開了扶著老太太的手,重新坐下,緩緩說道。
“也罷。念在老太太您一片愛孫之心,又在這門外苦等了半個時辰。我便應下此事。”
老太太的眼睛瞬間亮了。
“不過,”
趙先生話鋒一轉,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我醜話說在前麵。讀書是苦差事,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非有大毅力者不能成。”
“我願意帶他幾日,看看他究竟是否吃得了這份苦。”
“若是他自己不願學,心猿意馬,那便怪不得我了。”
“我隻負責教,至於能學到多少,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願意!願意!他肯定願意!”
老太太激動得語無倫次,連忙拉著陸明淵的胳膊,讓他跪下。
“快!明淵,快給先生磕頭!”
陸明淵沒有絲毫猶豫,對著趙先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動作幹脆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趙先生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孩子從進門到現在,一直沉默不語。
既無尋常孩童的怯懦,也無被誇讚時的驕矜,沉穩得不像個十歲的少年。
“多謝先生!多謝先生!”
老太太連連彎腰感謝,眼眶已然濕潤。她將那隻老母雞和裝著五百文錢的布包鄭重地放在桌上。
“這是束脩,不成敬意,還望先生不要嫌棄。”
她又轉過頭,拉著陸明淵的手,千叮嚀萬囑咐。
“明淵,你就在這兒好好跟著先生讀書,家裏什麽都不用你操心,你隻管讀,讀出個名堂來,給咱們陸家爭口氣!”
說完,她再不遲疑,轉身便走。
客廳裏,隻剩下趙先生和陸明淵兩人。
趙先生看著這個新收的學生,指了指旁邊的一張小幾和蒲團,淡淡道。
“坐吧。把你識得的字,會背的書,都與我說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