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轉性的紈絝還是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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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林黛玉回到房中以後,她心頭猶自怦怦亂跳,思緒一團亂麻,理不清、斬不斷。
    本想著說幾句四平八穩、占盡大義的道理,先將鎮遠侯的問策應付過去。
    可卻不想,那句“隻問道理,不問吉凶”,竟好似在幹柴上丟下了火星,當即點燃了鎮遠侯骨子裏武將的剛烈。
    竟真就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孤臣、直臣的路子。
    甚至直接入宮麵聖。
    這接下來的驚濤駭浪,該如何抵擋?
    林黛玉頓感無力,甚至都不由得寄希望於那個紈絝,等明日換回身子,由他過來應對這棘手的殘局。
    但僅憑他真有那個城府嗎?
    而且,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她緊接著又在鄒氏房中聽得更讓她不知所措的消息。
    宛若另一記重錘,敲在她心鼓上,令林黛玉方寸大亂。
    “薛家要是與鎮遠侯府結親,那豈不是成了我與寶姐姐……”
    林黛玉伏在冰涼的書案上,捧著雙靨,隻覺越發滾燙,連耳根都要燒著了。
    “不,不會的。”林黛玉揉著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隻是春桃姐姐的妄加揣測。寶姐姐何等眼光,怎會看得上一個紈絝,明明先前她還曾與我質疑過李宸的品行呢。”
    “若不是我一力引薦,薛家才不會與鎮遠侯府有往來,更何談結親?”
    可念及此,林黛玉心頭又是五味雜陳。
    這若真實現了,豈不是挖坑自埋。
    “但鎮遠侯府因此得益,鄒夫人不必再典當頭麵,終究是好事。姨母,寶姐姐那邊對我的熱情款待,也算是我投桃報李,兩不相欠,可若因此真促成了兩家姻緣……那我可怎辦?”
    渾身打了個寒顫,林黛玉想到更為恐怖的事。
    李宸終究要結親,若新娘子是別家的千金,不與她相識,那恐怕還不如性情更淑溫的寶姐姐呢。
    可一想到自己以一個男兒身入洞房,林黛玉就好似胸口被石塊堵住,透不過氣。
    萬千愁緒,最終都化作了筆下寥寥數語。
    林黛玉取出與李宸通信的小冊子,心虛地寫道:“邱管家背後主使乃忠信伯,證據確鑿。侯爺已入宮麵聖,陳說原委。此舉恐引朝堂風波,府中前景難料。”
    筆尖頓在最後一筆,林黛玉終究沒好意思寫下自己便是那推波助瀾之人。
    至於第二件事,有關薛家。
    林黛玉臊著緋紅的臉頰,筆懸在半空,終究沒能落下字跡。
    “要是我過問這兒女情長之事,定要惹這紈絝白白嗤笑。罷了,等我回到府裏,親自與寶姐姐問個明白便是。”
    擱下筆,林黛玉收起二人通訊的小冊子。
    心煩意亂的再攤開書本,深吸口氣,林黛玉再度提筆蘸墨,強迫自己將心神浸入經義文章中。
    “這兩件事好似都被我弄巧成拙了,唯一能做好的,便是這案頭學問。我還是本本分分的做課業,往後,定要謹言慎行,再不多話了。”
    此刻,這舊時讓她感覺繁重的書卷課業,如今反倒成了林黛玉尋找慰藉的渠道。
    待落下筆後,林黛玉的心情也隨之漸漸舒緩。
    ……
    豎日,
    林黛玉緩緩睜眼,入目是熟悉的湘妃色床帳,悠然長歎出一口氣來。
    終於回來了。
    這次反倒是她來擔心著換身的事會不會出差錯,幸好一切都還按照既定的規律運作。
    昨晚鎮遠侯直到深夜才回府,恐怕都是皇宮落了鎖,被宮裏人從城牆上吊著出宮的,事情的嚴重性可見一斑,林黛玉甚至都沒敢去房裏細問。
    由此,林黛玉心裏不由得多了一份對李宸的虧欠。
    至於先前為他洗衣服,打掃屋子,做課業,甚至連渾身上下都深度清潔了回,做得這麽多事,都被她擱置一旁,以為和自己闖下的禍端,沒法抵消了。
    “姑娘,你起了?早膳雪雁方才去取,稍候便回。”
    紫鵑聽得的動靜,便卷起了床幃,照常取來淨盆溫水,伺候林黛玉潔麵更衣。
    在鎮遠侯府時,這些日常小事都是由林黛玉親力親為,如今享受著體貼的服侍,感受與先前大有不同,再不似舊時那般習以為常。
    “勞煩紫鵑姐姐了。”
    聽林黛玉客氣了一聲,為她梳頭綰發的紫鵑不由得頓住了手。
    “姑娘怎得還與我客道起來了,倒顯得生分。”
    林黛玉含笑,心平氣和的說道:“哪裏是生分,是真心感念。”
    “真心?”紫鵑失笑,語氣帶了幾分親昵的嬌嗔,“那一會兒早膳姑娘可別再喂我了。這幾日同吃同睡,我身上都發福了。上月才裁剪了冬衣,若是年節時我穿不下了可就壞事了。”
    聞言,林黛玉也不由得被紫鵑逗得莞爾一笑。
    果然,沒有鎮遠侯府的那壓力,這裏是真的很愜意。
    踱步來到窗下案前,林黛玉小心翼翼的取出與李宸溝通的小冊子,纖指拂過,裏麵果然多了不少字。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次是用毛筆字寫就的,已經頗有幾分成色。
    “與寶姐姐商議了資助之事,原來不是所謂婚事,當真是教春桃帶偏了。”
    林黛玉心頭一鬆,一顆大石頭落地了。
    “於侯府操練數日,可有所得?望你回府後,飲食之餘亦不忘活動筋骨,循序漸進,或可改善先天不足之症。”
    這樸素的關懷,讓林黛玉心尖微微一顫,一股久違的暖意悄然蔓延。
    已經許久未有人關懷過自己的身子了,不想他竟銘記著。
    “這紈絝,倒不是一無是處。”
    林黛玉嘴角微不可查的掛上笑容,從抽屜裏又翻出一些臨摹的字帖來。
    小冊子裏最後還留了一句話,請業師林黛玉指點。
    展開雪浪宣,林黛玉便見得這厚厚的一疊紙,都是他練字的痕跡。
    由最初的歪斜潦草,到後頁的漸趨工整,進步顯而易見,林黛玉臉上便更添幾分動容。
    “運筆已見平穩,結構亦初具章法,短短十日能有此進益,天資確是不凡。”
    其實李宸自以為,倒多虧了林黛玉的肌肉記憶。
    林黛玉並沒想這一層,而是繼續評判著,“倘若如鎮遠侯夫婦說的那般,有運籌帷幄之能,再兼有這天資、勤勉,倒也算得上是個不錯的結親人選。”
    這念頭甫一浮現,林黛玉臉頰便倏地飛起兩抹紅霞,心跳也莫名漏了一拍。
    “都怪春桃,惹我每日都想什麽去了?”
    林黛玉輕啐了口,迅速鎮定下來,再觀摩字跡,又不由得輕歎,“連這紈絝都轉性了,我卻在府裏闖禍,實在慚愧。”
    正當林黛玉陷入自責時,忽而眼前一黑,整個臉頰都被埋入一片溫軟馨香之中。
    “雪雁?你做什麽?!”
    “啊?姑娘不是說,看見你愁眉苦臉時,便就這樣抱你一下,心情便會好了?”
    “我幾時……”
    林黛玉話說一半,旋即醒悟過來,手中筆杆被她攥得咯咯作響,方才的感動與讚歎瞬間煙消雲散,更添了一股無名火。
    “這紈絝!我信他能轉性,不如信池裏的魚能飛天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