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南轅北轍

字數:4034   加入書籤

A+A-


    作為書香門第的閨秀,林黛玉對於紈絝的認知實在有限,她唯一見過的隻有賈寶玉。
    在她看來,舉止比賈寶玉再輕浮一些,不就是頂頂的紈絝了?
    故此,在與薛寶釵對視以後,見她翩然隱去,林黛玉心下篤定,事情已是水到渠成了!
    “寶姐姐是何等理智之人,見了我輕狂之態,必然心中生厭。”
    “雖說姻緣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寶姐姐在家裏也算說得上話,幾千兩的生意都能拱手相送鎮遠侯府,即便不能定下自己的婚事,姨母和薛大哥,定然也會聽一聽她的念頭!”
    “不過,總不能壞了兩家的好事,在姨母麵前我還需維持幾分體麵。”
    思緒未定,珠簾微響,她抬眼望去,薛寶釵與香菱的身影已消失在廊道深處,林黛玉心裏更是安然,“好好好,看來已是被厭了!”
    而此時,躲回房的薛寶釵和香菱,也不覺為方才的那一幕議論起來。
    “姑娘,那李家二公子相貌的確端好,隻怕比府裏的璉二爺、寶二爺都俊朗幾分,隻是那眼神是否太過……”
    應薛寶釵的眼色,香菱小聲講述起自己的看法,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薛寶釵打斷道:“看人論事,不能流於表麵,更忌以一時之舉定論。你瞧他見母親出來,立刻起身相迎,毫無勳貴子弟的驕矜之氣,便知心性是正的。”
    “兄長勸酒,他推辭不受,接過茶盞亦是雙手捧接,禮數周全得不像勳貴將門出身,倒似個循規蹈矩的儒生。”
    香菱不解,“那為何偏對姑娘那般?”
    薛寶釵搖了搖頭,“林妹妹先前曾言,此子心思通靈,非比尋常。如今看來,他這‘紈絝’模樣,倒有幾分是刻意做給兄長看的,意在投其所好。其本性,絕非孟浪之人。也難怪那日兄長與他飲宴,竟能安然回府,未曾在外胡鬧。”
    頓了頓,薛寶釵指尖拂過手帕,聲音低了幾分,“隻是……”
    “隻是什麽?”
    薛寶釵未再言明。
    隻是心頭縈繞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方才那少年驚鴻一瞥,除去那刻意裝點的輕浮,底子裏竟透出幾分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讓她沒來由的心弦微顫。
    林黛玉的小動作,自然也被臨近的薛蟠看在眼裏。
    身為榜上有名的紈絝,見到李宸癡望自己妹妹,薛蟠非但不惱,反而驚喜,心下一片火熱。
    “果然,讓妹妹出來露個臉,是個高招!我妹妹可論得上天姿國色,外麵那些胭脂俗粉怎能一比?”
    “若宸兄弟能與我妹妹成就好事,薛家與鎮遠侯府便是姻親,一榮俱榮。待他日宸兄弟飛黃騰達,薛家豈不也跟著雞犬升天?”
    “娘親就是個執迷不悟的,總道我不成器,卻看不出賈家這些爺們兒與我也是半斤八兩。如今鎮遠侯簡在帝心,宸兄弟又才學出眾,此時不下注,更待何時?”
    “共苦過,方能同甘,這做生意的道理我懂!如今就差在宸兄弟還沒有功名,若是有個舉人傍身,我就能說服母親了。”
    “可若是真中舉,想必別家也會來爭一爭,到時候薛家可就沒什麽優勢。如何能讓妹妹不先嫁過去,兩家還能關係再緊密些呢?”
    思緒愈發延伸,連薛蟠都不由得苦惱起來,悶悶的吃了口酒。
    見狀,薛姨媽板起臉色,斥道:“蟠兒,做什麽呢?不待客,自飲起來了?”
    “哦哦哦,是我怠慢了。”薛蟠忙放下酒盞,笑嗬嗬的致歉道:“宸兄弟勿怪,方才我一時走神。”
    又與薛姨媽介紹道:“娘親,這便是近來我常常與你提起的鎮遠侯府麒麟子,李宸兄弟。如今年十歲有五,心氣頗高,正等著明年下考場!”
    見薛蟠失神的模樣,林黛玉愈發竊喜,“果然惹得薛大哥不悅了,看來更有把握!”
    但麵對薛姨媽,她依舊維持著世家公子的風範,執禮甚恭,起身敬道:“晚輩李宸,見過薛太太。”
    “好孩子,快坐。”
    薛姨媽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少年,越看越是心喜。
    相貌英挺,眉宇間卻有一股書卷清氣,行止端方有禮,毫無尋常勳貴子弟的浮躁之氣。
    莫說聯姻,便是能讓蟠兒多與他來往,受些熏陶,約束心性,也是極好的。
    念及此,薛姨媽笑容更盛,語氣也愈發親切。
    “哥兒與蟠兒既以兄弟相稱,老身便托大,喚你一聲宸哥兒了。我兩家本是生意往來,略盡心意,不想竟勞動侯府,讓宸哥兒親自來送年禮。”
    “我們孤兒寡母在京中,人情冷暖見得多了,鎮遠侯府這般以誠相待的,實是頭一份。這份情誼,薛家記下了,還望哥兒回去,務必向侯爺轉達。”
    “薛太太言重了,晚輩定當轉達。”林黛玉連忙欠身應答。
    “好好,不說這些外道話。宸哥兒一早辛苦,快先用些飯菜。”
    薛姨媽使了個眼色,薛蟠便自覺為林黛玉斟酒,“宸兄弟,你在醉仙樓上可是抱著一整個豬肘啃的狠角色,這裏當做自家,可別拘謹了!”
    “啊?”林黛玉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
    “這紈絝吃飯這麽沒品相?”
    林黛玉心中叫苦,上回來梨香院吃下的油膩,好幾日才緩過來,不想此番又要受罪。
    無奈之下,林黛玉隻得硬著頭皮,學著印象中男子的豪邁姿態,大口吃了起來。
    這般該守禮時守禮,該豪放時豪放的表現,落在薛姨媽眼中,更是加分不少。
    暗暗思忖起來,若王夫人籌劃的“金玉良緣”不成,眼前這位小侯爺,倒真是寶丫頭的良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見薛姨媽依舊陪坐,問著家世、學業的話,言語間愈發親近,林黛玉漸漸察覺出不對來了。
    “怎會如此?我這般作態,他們不應覺得我輕浮無狀麽?為何反倒更見親熱,還問起做媒才問的話?”
    “若再這般下去,豈非弄巧成拙,反替那紈絝鋪了路?”
    頓下筷子,林黛玉心尖一急,不由得凝眉細想起來。
    “必須做一件讓他們心生反感,卻又不足以傷了兩家和氣的事……隻需讓這熱絡降溫便好。”
    適時,香菱捧著酒壺,從後堂嫋嫋娜娜地走來,欲為眾人添酒。
    林黛玉眸光一閃,計上心來。
    “有了!香菱是薛大哥心頭所好,當年為爭她甚至惹上人命官司。我若開口向他索要香菱,他定然不舍,姨母也會覺得我貪戀美色,不堪托付!”
    主意既定,林黛玉接過香菱斟滿的酒盞,假意微醺,飲了一口,隨即重重地將酒杯頓在桌上,朗聲道:“薛大哥!酒酣耳熱,小弟有一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滿座皆靜。
    薛蟠先是一愣,隨即撫掌大笑,“宸兄弟這是哪裏話!我早就說過,你我兄弟二人,有何請求,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