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0章 交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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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純臣嘴角微勾,露出譏諷笑意。
    “李邦華,你言我貪贓枉法、弄權京營,可有實證?
    又言我誤國失職,致軍紀廢弛,可有憑據?”
    他一連兩問,聲如洪鍾。
    最後重重一哼:“若無憑證便敢亂言削爵,按律問罪你該當何罪?”
    滿殿回音轟然。
    朱純臣隨即轉身,向禦案微微一躬,
    神態恭謹,語氣卻鋒利無比。
    “成國公府能立朝至今,乃仰賴皇恩。
    然亦仰賴先祖浴血疆場,換來這寸土功名。
    臣不敢邀功,但也請陛下為臣主持公道!”
    這一刻他的眼中沒有畏懼,隻有囂張。
    他知道,在這朝堂之上,自己從不是棋子,而是執棋之人。
    話音剛落,定國公徐允禎聲音洪亮如鍾的說道:“吾等世代效忠大明,還望陛下治罪奸妄小人,還吾等清白!”
    保定侯梁世勳緊隨其後,“求陛下懲處奸妄,不要讓忠臣肱骨寒心!”
    輔國侯朱國弼亦跨出一步,“求陛下明察,不要讓為大明血戰的將士寒了報國之意!”
    短短幾息間,大明勳貴紛紛出列,站成一排。
    他們說的是求,但每一個字裏都藏著逼迫。
    我們是勳貴之後,是開國功臣之後。
    有我們在,軍心不亂。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
    若你敢動我們,天下誰還為朱家拚命?
    崇禎的目光冰冷的掃過眾人。
    第十二代成國公朱純臣,享盡榮華富貴,卻在李自成攻破北京時,親自打開齊化門,跪地獻上勸進表,求闖王登基。
    徐達後人定國公徐允禎,在那夜打開德勝門迎闖軍入城,跪地稱臣。
    徐達後人另一支魏國公,在南京弘光年間降清。
    徐達之後,早已無其祖之風骨。
    保定侯梁世勳,萬曆時被削爵,隆慶時複封,然李自成攻城他第一個投降。
    這些先後站出來的所謂忠臣,在大明最危急的時刻無一人拔刀。
    崇禎望著這一排滿臉正氣的勳貴,隱在龍袍下的雙拳,已然緊握。
    今日,朕不止要剝你們的爵,更要讓你們血流成河。
    李邦華抬眼,冷笑。
    “在下彈劾的是朱純臣,何時提到你們諸位?
    不過也無妨,在下,今日,本就是要彈劾你們所有人。”
    殿中一片死寂。
    李邦華不屑的掃了一眼朱純臣,“怕是成國公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在下已向陛下言明,經查確認,四字。”
    朱純臣譏諷,“那就拿證據出來吧!”
    李邦華不疾不徐的從懷中取出數份文書,行至殿前,俯身行禮。
    “陛下,臣除這些證據之外……尚有人證。”
    “人證?”
    朱純臣等人對視一眼,眼底皆是譏諷。
    他們最不怕的,就是所謂人證。
    這天下誰敢出麵指正他們?
    誰有這個膽子?
    然而下一刻他們的笑容僵在臉上。
    一個平穩冷淡的聲音,從朝列的盡頭緩緩響起。
    “稟陛下,臣,便為人證。”
    殿中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望向聲音的方向。
    說話之人,正是那位一直未曾開口的……英國公張維賢!
    朱純臣愣住了。
    眼中的嘲諷迅速變為難以置信。
    他本不怕李邦華所謂的人證。
    但……除了這個人證是張維賢!
    與自己同掌京營、同為勳貴之首的張維賢。
    “稟陛下,臣可證明朱純臣等人貪贓舞弊弄權的全部罪行,臣已備齊證據,請陛下過目。”
    所有朝臣瞠目結舌。
    錢謙益猛然抬頭望向龍椅上的崇禎。
    這一切……都是陛下主導。
    張維賢手中的證據詳盡無比。
    每一筆銀子都記錄的清清楚楚。
    崇禎翻看片刻,猛然砸向朱純臣。
    “給朕跪下,你枉為人子……枉為人子……”
    這是朝臣第一次看到陛下如此暴怒。
    “你等世代享受大明尊榮,卻將朕的京營搞成這等模樣,朕豈能容你!
    來人,將朱純臣的腦袋給朕砍下來!”
    朱純臣神色大變。
    就在此時,張維賢突又開口。
    “陛下息怒,成國公雖有大錯,然乃大明勳貴,且有免死鐵券,如此輕易斬殺,於禮不合。”
    崇禎聽到免死鐵卷,由暴怒瞬間平靜。
    殿中一片嘩然,眾臣麵麵相覷。
    什麽情況?這是什麽情況?
    一巴掌拍倒?再給扶起來?
    朱純臣鬆了口氣。
    免死鐵券在手,他死不了。
    “臣謝陛下不殺之恩。”
    低頭行禮之際,眼底閃過冰冷殺機。
    這小皇帝不能留。
    看來要再聯係一次那些人,換一個聽話的傀儡。
    就在這時,五城兵馬司指揮李若璉開口。
    “啟稟陛下,臣有本奏!”
    崇禎疲憊的擺手,“準奏!”
    “臣,彈劾成國公仗勢欺人,強搶百姓房產店鋪,害人性命……”
    李若璉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刻鍾……
    每件都牽扯朱純臣,令人觸目驚心。
    崇禎揮手打斷,“可有確鑿證據?”
    李若璉呆頭呆腦的一愣,“臣……尚無證據!”
    眾臣麵麵相覷,徹底蒙圈了。
    這到底是演的哪出啊?
    錢謙益更是迷糊。
    他本以為這一環套一環,陛下這是要拿下成國公。
    尤其是李若璉跳出來之時。
    他幾乎篤定自己的判斷。
    可李若璉竟然說自己沒有證據!
    錢謙益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了。
    莫非陛下終究是不敢正麵抗衡勳貴?隻為敲打?
    朱純臣大怒,“沒有證據便是誣告……”
    還沒等他發泄完,一道尖銳的聲音響徹朝堂。
    “啟稟陛下,確鑿證據奴婢這裏有。”
    魏忠賢。
    這個一直閉目養神,全程未發一語的老太監終於開口了。
    人的名,樹的影。
    老魏一張嘴,嚇得幾個膽子小的朝臣一哆嗦。
    錢謙益瞬間明白了。
    哪有什麽不敢動,隻是敲打。
    李若璉拿不出證據,是因為五城兵馬司的證據不夠權威;
    而東廠出手則不同,這叫名正言順,屬於鐵證如山。
    “稟陛下,李指揮所言之事皆屬實。
    剛好昨日成國公管家醉酒鬧事,被東廠拿下。
    剛好管家良心難安,招認這些年罪行。
    請陛下定奪。”
    殿中嘩然!
    剛好?
    哪來的那麽多巧合?
    朱純臣麵色慘白,瞪向魏忠賢。
    崇禎再次暴怒。
    “來人,把這不當人子的東西拉下去給朕砍了!”
    然而……張維賢再次開口求情。
    “陛下,成國公乃肱骨,且有免死鐵券護身,輕易斬殺不得。”
    錢謙益徹底明白了。
    這是有理有據的打掉成國公的兩塊免死鐵券。
    同時堵住所有人的嘴。
    沒了免死鐵券,成國公不過朱純臣而已。
    殺起來簡單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