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8章 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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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華千年王朝,天災無數,賑災自然也無數,可真能救下來的寥寥無幾。
    所謂賑災成功,不過是餓死一半,苟延殘喘一半而已。
    餓死了,災民也就不再是災民,自然賑災成功。
    和珅曾言,隻救能救之人。
    不能救的,一口糠都不給。
    古語有雲,“災民,還是人嗎?”
    賑災,看似是仁政,但真正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賑災第一難,是貪。
    災年之貪,比平日更甚。
    平常死一人要驚動衙門,大災之年,人命如草芥。
    米中摻沙,粥裏兌水,一石糧能分成十石用於賑災。
    甚至有人把米倒進稀泥裏攪拌,再煮粥賑災,名曰甄別法。
    能吃者乃真災民,吃不下的,便是冒名頂替者。
    更狠的,往粥裏狂撒粗鹽。
    那粥鹹得舌根發麻,喝不下自然省糧。
    一日兩餐改成一餐,粥鍋裏米粒少得能數得過來。
    貪官賑災的手法多到能編一部《貪經》。
    若真一路走一路殺貪官,那賑災未完,陝西早就餓殍遍地。
    崇禎明白,靠一步步施粥救人,救不過來。
    袁可立自然也明白。
    那樣做,隻會被貪官反借朝廷的名義繼續斂財。
    賑災成了他們謀利的工具,
    到頭來,隻會越救越災,越救越亂。
    於是,袁可立做了一場局。
    一場陰狠無比的局。
    商賈背後皆有朝臣。
    隻要朝廷撥銀百萬入陝西,下令調糧。
    那些商人便會聞風而動,蜂擁入陝。
    他沿途設卡,殺官安民,現銀結算。
    給商人最安全的經商環境。
    又命史可法組建護衛隊,要求商人將物資糧食分送到遍布全陝的指定點。
    設卡,不隻是護衛。
    更是記錄。
    記錄誰送了糧,誰結了銀,走哪條路,幾時離陝。
    孫傳庭隻需依圖索驥,便能一擊必中。
    軍隊分成幾十股也不會亂,更無人敢貪。
    那賬冊,既是導航,也是鐵證。
    少了一兩銀,他都能查出來是誰吞的。
    史可法的護衛隊,就是他的信使與坐標。
    哪怕商隊改道、延誤日期,也能傳回準信。
    文臣殺人,遠勝武將。
    這些還隻是開胃小菜。
    他在上奏陛下的密折中,最後一句才是關鍵。
    “秦王當除,罪,臣任之,陛下允,即可。”
    意思再明白不過。
    若想讓陝西真正改變,必須先除秦王。
    但這惡名不能落在陛下頭上。
    老臣來擔,隻要陛下默許即可。
    ……
    “賊人王二所為,實乃秦王暗中指使”,傳遍陝西的那一刻,整個西北徹底炸了。
    那百萬兩白銀是陛下給的救命錢。
    不僅撥銀,更免陝西三年賦稅。
    不僅免賦,更募兵數十萬,軍餉翻倍,軍人之家得優待。
    甚至連徭役都被嚴令禁止,隻為讓陝西百姓能活下去。
    百姓皆知,陛下苦心孤詣,為的不過是給陝西百姓一條活路。
    可他們沒想到,唯一的活路竟被他們供養了兩百多年的秦王給斷了。
    “怪不得王二敢殺官造反,原來是秦王在背後撐腰!”
    “怪不得陝西的官都護著那賊子,原來是秦王的私黨!”
    憤怒像火山一般爆發。
    秦王,昔日百姓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此刻,成了斷他們活路的仇人。
    畏懼被憤怒取代,忠誠被恨意吞沒。
    那一刻,秦王不再是藩王,而是敵人。
    是真正的反賊。
    就在輿情沸騰之時,又一道消息傳來。
    秦王有私軍六萬,陝西境內九處衛所盡皆效忠秦王。
    按明製,一衛五千六百人,九衛合計五萬餘,加上私軍,足有十二萬。
    十二萬兵在手,意欲何為?
    造反實錘了!
    藍田。
    袁可立坐於廳中,靜靜聽著張維賢的稟報。
    “閣老,西安四衛皆有意投誠,其餘五衛亦有響應者。
    若趁勢分化,或可瓦解秦王之軍。”
    袁可立緩緩抬頭。
    “二十一衛被曹文詔殺得幹幹淨淨,可知為何陛下未責一句?”
    張維賢怔住。
    袁可立搖頭。
    “有些人不能留,有些事必須做。
    殺不幹淨,前功盡廢。
    殺不幹淨,陝西百姓心裏的傷口便永遠不會愈合。”
    他頓了頓,語氣低沉。
    “我們的事做完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他們吧。”
    他們是誰?
    是孫傳庭,是曹文詔,是周遇吉。
    更是那無數被募來的陝西兵卒。
    讓陝西人親手鏟除奴役他們數百年的秦王。
    這是贖罪,亦是報複。
    張維賢沉默了許久,終於點頭。
    他這才真正明白陛下為何要在陝西募兵。
    平一地,安民心,讓民心向朝廷。
    這是最狠也是最穩的法子。
    西安,秦王府。
    一聲碎響,紫砂壺墜地粉碎。
    秦王朱存機的臉色比碎片還要陰沉。
    他不信皇帝敢動他。
    陝西是他的地盤,兩百年根深蒂固的藩權,不是誰想撼動就撼動的。
    他以為隻要挑動民意,小皇帝便要顧忌。
    可如今,他最倚仗的民心,被袁可立一刀斬斷。
    一個王二竟成了袁可立最鋒利的匕首。
    他明白得太晚。
    原來從袁可立入陝那一刻起,一切就布好了局。
    剿賊是假,設局是真。
    朱存極匆匆而來。
    “王兄,大事不好!
    袁可立挑動民心,大軍正向西安逼近。
    後頭還有無數災民隨行,明日便能圍城!”
    秦王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再睜眼時,眼中隻剩決絕。
    “既然朱由檢要逼我造反,那我就反給他看!”
    他厲聲道:“傳信福王、楚王、唐王、蜀王!
    若能同起,我在陝一呼,天下可亂,京師可取。
    若他們猶豫,等我覆滅,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再聯係八大晉商,讓他們與建奴溝通,速攻遼東以牽製朝廷。
    再聯絡朝臣,許以重利。
    若我登基,皆為從龍之功。”
    “朱由檢,你作繭自縛。
    京城防線空虛。
    隻要我拖住袁可立,藩王北伐,你守不住京師。”
    就在秦王密謀之時,袁可立的書房內。
    錦衣衛疾步入內。
    “稟閣老,西安有數十騎快馬潛出,方向疑為河南、湖廣,是否攔截?”
    袁可立頭也未抬。
    “不必。告訴大軍盡快破城。
    另請郭允厚大人前來,本閣要議陝西重建之事。”
    秦王要做什麽,他已心知肚明,甚至比秦王自己更清楚。
    陛下調祖大壽、調大威軍、調湖廣將帥,布下的棋盤為的從來不止一個秦王。
    這場風暴,從陝西開始,卻絕不會止於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