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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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寒怔了怔,也沒心思多想,隻是胡亂說了一句:“多謝。”
    寧宗彥走到外麵對硯華說了幾句,硯華便小跑著離開,沒多久就帶回了一瓶燙傷藥,他把藥放在屋裏後轉身出了門。
    倚寒彎腰脫掉了鞋襪,右腳的腳趾和腳背已經紅腫一片,還起了水泡,她忍著痛上了藥,卻暫時不能穿鞋。
    “好了嗎?”平淡低沉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倚寒嗯了一聲,寧宗彥方進了屋。
    她沒穿鞋,鞋襪踢在一邊,裙裾垂落,玉足隱沒在裙裾下。
    寧宗彥目不斜視,進了屋後站在了倚寒的對麵。
    “你有萬全的法子救他?”
    倚寒抬頭,眼尾的淚珠未幹,眉眼破碎,還未從無措中回過神來,似叫人多看兩眼,便會喚起無數憐愛。
    “沒有,我……肯定比旁人了解。”
    寧宗彥冷聲道:“了解是一碼事,能力又是另一碼事。”
    這話又戳到了倚寒的痛點。
    是,差點忘了,她不學無術、滿口謊話、品行惡劣,他們當然不會放心。
    “事實就是二弟身子確實越來越差。”寧宗彥也算是在隱晦的提點她,關心則亂,二弟如今就是個燙手山芋。
    說的不好聽他遲早撒手人寰,憑馮氏如今的名聲,說不準便會背上延誤性命的罪名。
    他有些煩躁,自己何必多此一舉管這閑事。
    倚寒百口莫辯,寧宗彥看向她:“你看,你連我都說服不了。”
    倚寒仍舊試圖說:“我祖父的藏書閣裏搜羅盡……”她還沒說完,寧宗彥打斷了她,“照這樣說,你憑什麽覺得自己就可以,馮家任何一個人都可以。”
    倚寒咬唇,寧宗彥緩聲道:“宗遲並不是離了你的照看就不行。”
    “做好你妻子的本分。”
    寧宗彥扔下這一句便離開了。
    妻子的本分,不忤逆上親,細心侍奉夫君,永遠不越俎代庖做不需要自己做的事。
    倚寒怔了怔,是啊,這不是她的草廬,這是規矩森嚴的國公府,稍有不慎便會被扣上帽子。
    如此,也隻得暫且這樣了。
    崔衡之醒了過來,但卻沒力氣起身了,隻能倚靠著床榻,旁邊也多了幾位婢女家丁侍奉,蘭苑不再是二人的天地。
    殷老夫人得知了此事,歎了口氣,定下心思,當即便派人去請了二房來商議兼祧一事。
    崔夫人還當是什麽商議爵位的事兒,去了以後殷老夫人的話卻猶如平地砸驚雷,叫母子二人吃了一驚,麵麵相覷。
    薛氏則臉色一變,頗為慘白。
    崔氏有些訕訕,這是什麽鬼熱鬧,雖說此事聽起來好像是二房占便宜,元哥兒的爵位也是鐵板釘釘了,隻是這到底……崔氏尷尬的看向薛氏。
    薛氏咬著唇,心緒不平,這種事為什麽會落到她的身上,嘴上說著兼祧,但是一想到別的女人有她丈夫的血脈,即便是合規矩的,她也難以忍受。
    何況她又不是沒見過二嫂,長的太美了,禍水一般,元哥兒心地良善,焉能保持的住,她忍不住看向寧宗元。
    寧宗元也是有些無措,他紅著一張臉的樣子讓薛氏有些心涼。
    “祖母,為何是孫兒。”他隱晦的問,老夫人也明白他的意思,“祖母思來想去,隻有你已經誕育了長子,比宗彥合適。”
    崔氏眼珠子微轉,這說起來還算是一樁不賠本的買賣,無論如何,兩代爵位都是她三房的。
    她與裴氏明麵上關係不錯,背地裏卻互相瞧不上眼,暗暗較勁。
    “母親的話,我們焉有不從的,一切憑母親做主。”崔氏趕緊應下,薛氏死死咬著唇,殷老夫人似是察覺到了她的心情,安撫了幾句。
    寧宗彥送馮承禮出門,他思索一番還是替老二問出了話:“我聽聞馮老爺子有一藏書閣,搜羅盡天下藥方與醫書。”
    馮承禮倒也沒有隱瞞:“確有此事。”
    “令弟的病與當年老國公爺的病症一模一樣,當年我父親用盡畢生力氣也不過為老國公續命十年,恕在下不才,令弟的身體情況與老國公並不一樣,即便用藥一樣,也無力回天。”
    馮承禮又憤憤道:“不過令弟的身體比在下想象的糟糕,恕在下直言,定是被倚寒那丫頭給耽誤了。”
    寧宗彥沒說話,先前她對硯華親口說過,她為寧宗遲續了三年命。
    “老太爺如何了?”寧宗彥忽而側首問他,視線一瞬不瞬盯著他的臉。
    馮承禮的神情挑不出什麽錯:“還是如以往一般,我日日施針,倒是沒什麽性命之憂。”
    思及倚寒的話,寧宗彥出言:“許久未見,本侯應當是去探望一番,走吧。”
    ……
    倚寒守在崔衡之身邊,給他喂藥。
    馮承禮重新開了藥,倚寒聞了聞,許多味要被去掉了,藥性溫和了不少。
    “胸口還疼不疼了?”倚寒一雙紅腫的眸子關切的問,春華般的容色越發脆弱。
    崔衡之搖頭:“不疼。”
    “矜矜,你以後有何打算?”沉默了半響,崔衡之還是問了出來。
    “沒什麽打算,繼續為你尋醫問藥。”倚寒頭也不抬的為他按摩腿,卻被崔衡之的手握住了。
    他的手蒼白修長,手背的青筋清晰的暴起,隱藏在衣服下的身板因為病痛極為瘦弱。
    “別說傻話,矜矜,你的人生還很長,我雖不能陪你一生,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走下去。”
    盡管再不舍,但崔衡之知道自己已經拖累她太久,胸腔內的悶痛隨著喘氣疼的讓他有些氣弱。
    “可是我除了你這兒,還能去哪兒。”倚寒靠在他的臂彎間,忍不住蜷縮了起來。
    她的心似破了一個巨大的洞,無法被填滿,不安和無力愈發重,那種被拋棄的絕望感又籠罩在她心頭。
    她甚至都想,不然也隨衡之一起走吧,黃泉路上他牽著自己,這樣她也不必害怕了。
    崔衡之眉頭深深擰了起來,枯槁的眼眸被擔憂淹沒。
    婢女進了屋,低頭說:“二爺,二少夫人,三爺和三少夫人過來了。”
    倚寒起身擦掉了眼淚:“叫他們進來罷。”
    寧宗元夫婦直接進了屋,薛氏被屋內濃重的藥氣熏的蹙了蹙眉,隨後一道纖瘦曼妙的女子走了出來,她當即一愣。
    薛氏見馮氏見得不多,也就一次。
    上次未曾細瞧,這次她仔細打量,控製不住的與自己比較了起來。
    她一襲藕荷色齊腰交領襦裙,下著橘紅羅裙,垂雲髻下的那張臉眉若遠山,眸似春水,既溫婉又清冷,一雙紅腫的眼卻顯出濃濃的淒楚嬌豔。
    越瞧她越心緒不平。
    若隻是個尋常婦人倒也無事。
    這樣,叫她怎麽放得下心,寧宗元提前揣了心思,隻瞥了一眼就耳根浮起了薄紅。
    薛氏恨恨在他腰後擰了一下。
    寧宗元臉色微裂,訕訕看了眼妻子,斂好神情正色行禮:“二嫂。”
    “三弟,三弟媳。”倚寒福了福身,如煙似霧的嗓音很是悅耳。
    寧宗元還是控製不住臉紅,隻得輕輕咳了咳:“我們來看看次兄,二嫂別太傷心,次兄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好的。”
    “多謝,進來罷。”
    夫妻二人進了內間,坐在羅漢床上與崔衡之隔著說話,倚寒給二人上了茶,她纖細的手指托著杯盞,腰肢盈盈一握。
    寧宗元眼都不敢抬。
    薛氏時不時睨他一眼,眼中的憤憤都快溢了出來。
    崔衡之精神不太好,說了些話便累了,寧宗元很有眼色的起身:“次兄好好休息,改日我們再來看您。”
    “矜矜,送送三弟。”
    倚寒起身送夫婦二人出門,寧宗元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麽,奈何薛氏搶在他前頭與倚寒說話:“二嫂也別太傷心,日子總歸還是要繼續過的。”
    倚寒點頭,沒什麽心力再說場麵話了。
    “留步。”說完薛氏夫婦便離開了蘭苑。
    待走遠後薛氏拉下了臉,一句話也不說,寧宗元手足無措,抓耳撓腮的想哄妻子:“你別生氣啊,你也知道兼祧一事我也做不了主,我母親和祖母逼著我去,母命難違啊。”
    薛氏冷笑,越走越快:“嗬,是,你做不了主,你眼珠子都快黏到馮氏身上了,怎麽,睡自己的嫂子很刺激罷。你們說的好聽,什麽看二爺可憐,以遺腹子的名義記在二爺名下,可那孩子與你血脈相連,你難道不會照拂他們母子?同一個屋簷下,總少不得碰麵吧,你叫我如何自處,叫淳哥兒如何自處。”
    寧宗元俊臉漲得通紅:“住口,你、你好歹也是名門貴女大家閨秀,說的話怎的如此難聽,一子兼祧兩房香火是自古就有的習俗,我坐的端行的正,反正我問心無愧,我看是你嫉妒,所以才心思齷齪,你非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夫妻二人壓低聲音吵得不可開交,最後薛氏氣的抹著眼淚離開了。
    寧宗元也氣的臉紅脖子粗,叉著腰打算出府尋友人訴苦。
    結果剛剛走出小徑就嚇了一跳:“長、長兄,你怎麽走路都沒聲音啊。”
    寧宗彥負手而立在月洞門後,威壓極重,視線陰沉沉地盯著他。
    說完他心裏犯嘀咕,剛才他們倆吵架的話應該沒被聽到吧,他這長兄,古板苛刻,脾氣很不好,先前他隻不過是逃學去吃了酒就被他打了一頓手板,在祠堂跪了一宿。
    若是叫他聽到他們夫妻冒犯二嫂,肯定會責罰他們。
    寧宗彥冰著一張臉,英挺的眉骨擰了起來,不耐的看著他:“有事?”
    “沒、沒事,我先走了。”寧宗元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趕緊離開了。
    他離開後,寧宗元站在原地緊緊閉上了眼,氣息略有些重,腦中回憶起剛才聽到的吵鬧聲,分外震驚,祖母竟不死心尋了老三去兼祧。
    他本不該管,此事也確實與他無關,可他竟有一絲惱火,他下意識歸結為是在意馮氏一定要做這荒唐勾當,覺得她對不起崔衡之。
    就這麽想要個孩子?
    寧宗彥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蘭苑門前。
    “長兄?”寧宗彥被一聲輕霧似的聲音喚回了神,抬眸瞧見了站在屋門前神情疑惑的倚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