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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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的冷意滲進骨頭裏,沈焰被粗鐵鏈勒得手腕生疼,幹涸的血漬在皮膚褶皺裏結了痂。
    那是他被第三次注射“致幻劑”後留下的痕跡。
    “陳總,這沈焰是真硬氣啊,愣是不鬆口交完整代碼!”下屬王濤湊上前,遞煙的手都在抖,眼神裏滿是討好。
    陳敬山靠在皮質沙發上,銀質鋼筆在指尖轉得飛快,目光掃過鐵椅上的沈焰:“硬氣?不過是仗著點算法天賦。趙峰,你跟他比過全球算法大賽,說說,他當年有多‘神’?”
    被點到名的趙峰喉結滾了滾,湊上前道:“三年前,華爾街那邊搞過一場‘實時金融建模賽’,由著名金融分析大師‘葛神’主持,48小時連軸轉,題庫是實時跳漲的美股數據,光處理次貸危機的衍生變量,就有一半人卡到淩晨三點交白卷。”
    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複雜的意味:“我當時熬到第三天手抖得握不住鼠標,最後拿了68分,已經是亞太區前三十。可沈焰……他在最後兩小時改了三次模型參數,連葛神都湊到他屏幕前看。結束時葛神沒說別的,就把自己那支用了十年的鋼筆遞給他,說‘你這算法,能少讓華爾街那幫人坑走半個城的錢’。”
    說完,趙峰看了一眼沈焰,訕訕低下頭:“……可惜了,後來……”
    “可惜?”陳敬山嗤笑一聲,鋼筆“啪”地敲在茶幾上,“可惜他不識抬舉!我付了他妹妹一年的化療費,投了兩百萬給他搞研發,現在管他要個完整代碼,跟我在這兒演硬骨頭?”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沈焰的心上,意識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怎麽會忘。
    那年,妹妹沈念查出白血病,手術費需要一百萬。
    他剛從大學畢業,麻省理工的 offer還揣在兜裏沒捂熱,ICU繳費單上的數字就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指尖發抖。
    是陳敬山找到他,遞上一張支票,說“跟著我,你妹妹的病能治,你的算法也能派上用場”。
    他信了。
    可沈焰後來才知道,他交出的半套星軌模型,根本不是什麽“輔助工具”。
    陳敬山用它拆解了城西爛尾樓的抵押數據,把原本資不抵債的樓盤拆成“小戶型產權+商鋪租賃權”,甚至預判到三個月後央行的降息政策,提前鎖了銀行低息貸款,半年裏光是盤活的資產差價,就有三個億。
    沈焰的眼皮猛地掀開,喉嚨裏擠出沙啞的聲音:“陳敬山……你答應過我,我用半套模型算法幫你穩住城西樓盤的金融風險,你就送念念去國外治病……”
    “送她走?”
    陳敬山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輕輕甩在沈焰臉上。
    “自己看吧。半個月前的事了吧?哦對,那會兒你正閉關給我折騰那半吊子算法呢。”
    他俯下身,聲音壓得很低,“現在,能把你那寶貝‘原則’收起來,談談正事了嗎?”
    診斷書上“臨床死亡”四個黑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沈焰的眼睛裏。
    “你騙我……”
    沈焰的身體突然劇烈掙紮,鐵鏈在鐵椅上撞出刺耳的聲響,“我要殺了你!”
    王濤連忙上前按住他,粗糙的手掌死死扣住沈焰的肩膀。
    地下室的鐵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
    先飄進來一股熟悉香水味,接著一道穿著米白色真絲裙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安雨薇。
    沈焰的掙紮猛地頓住。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門口的女人,那是他交往三年的女友,是他曾計劃等妹妹病好就求婚的人。
    此刻卻踩著細高跟,優雅地避開地上的汙漬,徑直走向陳敬山。
    安雨薇的手指一直扣著口袋,走到陳敬山麵前才掏出來。
    即便地下室光線昏暗,沈焰也一眼認出了那熟悉的輪廓。
    那是一枚銀色U盤,裏麵則是“星軌模型”的最終備份。
    “陳總。”安雨薇的聲音軟得像棉花,“完整的‘星軌模型’代碼,我帶來了。”
    她將U盤輕輕放在陳敬山攤開的掌心,指尖有意無意擦過他的手背。
    陳敬山捏著U盤,突然低笑一聲,伸手攬住安雨薇的腰,將她帶坐在自己腿上。
    “還是薇薇懂事,不像某些人,不識好歹。”
    安雨薇順勢靠在陳敬山懷裏,指甲蹭過陳敬山的手背,眼神掃過沈焰時,先避開了他的眼睛,才慢慢開口:
    “沈焰,你上次給我修電腦,還說‘代碼裏不能有髒數據’。可你知道嗎?念念上次化療缺的進口藥,藥房說要等三天,我跟陳總開口,他當天就讓人送來了。”
    她頓了頓,繼續道:“哦,對了。念念走的那天,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陳總說,你正改算法的最後一段,別分心。”
    “為什麽……”沈焰的瞳孔死死盯著安雨薇,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
    “為什麽?”
    安雨薇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從陳敬山懷裏直起身,一步步走到沈焰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沈焰,我們都不是孩子了。”
    她蹲下身,指尖幾乎要碰到沈焰的臉頰,卻在最後一刻收回。
    “你那個靠算法改變世界的夢,在現實麵前,一文不值。”
    沈焰的牙齒咬得牙齦發疼,眼前突然晃過去年冬天的深夜。
    安雨薇端來的牛奶總是溫的。
    他怕燙,她記著,還會在杯沿貼張便利貼,畫個歪歪扭扭的星星。
    她眼裏的“溫柔”,原來全是假的。
    陳敬山站起身,走到兩人麵前,把玩著手裏的U盤。
    “沈焰,看到了嗎?連你最信任的人都知道,什麽叫‘識時務’。”
    安雨薇回到陳敬山身邊,挽住他的胳膊,眼神再也沒落在沈焰身上。
    “陳總,別跟他浪費時間了,這枚U盤裏不僅有完整代碼,還有我整理的模型運行詳細的說明。保證不會留下任何……隱患。”
    “好,好一個‘解決’。”沈焰突然低笑起來,笑聲帶著說不出的絕望。
    他猛地掙開王濤的手,鐵鏈從鐵椅上崩脫,卻因為體力不支,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膝蓋磕在水泥棱角上,傳來鑽心的疼。
    他連蜷縮的力氣都沒有,隻能趴在地上,看著安雨薇挽著陳敬山的胳膊,米白色真絲裙的裙擺掃過地麵,連一個回頭都沒有。
    “還愣著幹什麽?陳總說了,處理幹淨。”王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不耐煩。
    下一秒,沈焰的胳膊被人粗暴地架起。意識已經開始渙散,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他被架著踉蹌前行,手肘蹭過粗糙的牆壁,火辣辣地疼,可他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走了多久,冰冷的風突然灌進衣領——是天台的風。
    沈焰勉強掀開眼皮,隻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趙峰和王濤兩人一左一右架著他的腋下,手臂突然發力,將他單薄的身體向上抬起——失重感瞬間攫住了他。
    “呼——”
    風聲猛地灌進耳朵,頭發被吹得貼在臉上,冰冷的空氣刺得鼻腔生疼。
    沈焰感覺自己的身體急速下墜,猶如斷線的風箏。地麵的車水馬龍在視野裏縮成模糊的光斑。
    意識的最後一刻,他耳邊又響起妹妹沈念的聲音,軟軟的,帶著病後的虛弱。
    “哥哥,安姐姐昨天給我帶了本櫻花畫冊,說日本的櫻花是粉白色的,落在頭發上不會掉。”
    “哥哥,安姐姐人真好,她說等我能出院了,咱們三個去看櫻花,她還會帶相機,給我拍好多照片。”
    “哥哥,你到時候別總盯著電腦,好不好?”
    “念念……對不起……”
    愧疚像潮水淹沒了他,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來。
    就在沈焰以為一切都要結束時,腦海裏突然響起一道冰冷的機械音:
    「執念達標」
    「意識拉取啟動」
    黑暗中,猩紅的光開始閃爍,像極了地下室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燈泡。
    「歡迎來到,萬相閾限」
    “開始匹配初始閾限空間——「黑曜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