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79章 槐霧裏的碎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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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陳清沅,青槐村陳家的獨女。
    娘在我五歲那年走的,沒等爹從米行趕回來,就咽了氣。
    她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聲音輕得像槐葉飄:“讓你爹別太寵你,女孩子家,太嬌慣了不好。”
    可娘哪裏知道,她走後,爹把對我們倆的疼,全揉進了對我的遷就裏。
    陳家是村裏唯一開米行的,爹算個體麵人,卻總在我麵前露著笨拙的溫柔。
    我怕黑,他就親手雕了盞蓮花燈,燈壁上刻著纏枝蓮,夜裏阿溫提著送我回房時,暖黃的光映在地上,連影子都軟乎乎的。
    我愛吃村口張嬸的糖糕,爹再忙也會繞路去買,揣在綢緞衣襟裏捂熱了才給我,糖霜化在指尖,甜得能滲進心裏。
    爹也有心髒病,受不得氣,陰雨天總捂著胸口喘氣。
    我十六歲那年,他跟米行的夥計吵了架,當場就倒在賬房裏,臉白得像紙。
    管家連夜去城裏請了西醫,叫許維越。
    許醫生穿件幹淨的白大褂,戴副金邊眼鏡,說話溫溫柔柔的。
    他不僅會治病,還會給我講城裏的故事。
    他說電燈比蓮花燈亮,說洋車跑得比驢車快,說學堂裏的姑娘都能讀書寫字,指尖劃過插畫書裏的巴黎鐵塔,眼裏閃著我沒見過的光。
    從那以後,許醫生成了陳家的常客,每月來兩趟給爹複診,偶爾還會帶本新的插畫書。
    他說“清沅”這名字好,像山澗的水,幹淨,我說“維越”也好,聽著就像能走很遠的路。
    我十八歲那年,槐花開得最盛的時候,許醫生給爹複診完,叫我去老槐樹下。
    他從口袋裏掏出個小錦盒,打開是兩枚銀戒指,一枚內側刻著“清沅”,一枚刻著“維越”。
    “沅沅,”他的耳朵有點紅,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等我在巴黎讀完醫科,就來接你。我們去看電燈,去學堂,再也不回青槐村。”
    我攥著那枚刻著自己名字的戒指,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槐花香飄進衣領,心裏甜得發慌。
    那天我們在老槐樹下許了諾,說要一輩子在一起,說要讓爹也過上城裏的好日子。
    爹當時撞見我們,隻是笑著搖了搖頭,揉了揉我的頭發,說“許醫生是個靠譜的”,那時候我以為,我的日子會像槐花一樣,一年年開的熱鬧。
    變故是在我十九歲開春時來的。
    那天青槐村來了個穿道袍的人,說能治“疑難雜症”,還能“延年益壽”。
    爹一開始沒當回事,可那天那個道長在爹書房待了半個時辰後,一切都變了。
    爹留道長住了下來,把書房的門換了新鎖,連我送茶都不讓進。
    以前他去哪都會跟我說一聲,可那段時間,他總神出鬼沒。
    有時我在院裏看書,轉頭就看見他站在書房門口,眼神發直,像丟了魂。
    有次阿溫跟我說,有一次她去給爹送藥,剛到書房門口,就看見爹突然從椅子上消失了,沒等她喊人爹又突然出現在書桌後,手裏還攥著個黑布包……
    我心裏發慌,去找爹問,他卻隻是揉了揉我的頭發,說“沅沅別瞎想,爹就是最近有點累”。
    可他說話時,眼神總往書房的方向飄,手指還無意識地撚著衣角。
    那是他說謊時的小動作,我從小看到大。
    維越也察覺了不對勁。
    有次他給爹複診完後,私下跟我說,爹的心跳很怪,時有時無……還有他書房裏,總飄著股奇怪的銅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