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檸蓉臉頰微熱，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掐著野菜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昨夜，她的確因為鍾祉霖的話，讓本就失眠的她，雪上少眠。
    張雪菲見狀，心裏跟明鏡似的。
    她湊近些，聲音更低了，帶著過來人的調侃：“娘是過來人，看得明白。小鍾這孩子，瞧著話不多，心裏可裝著你了。剛才要不是他攔著，我早進去把你揪起來了。他是真疼你。”
    “媽！這怎麽可能！”何檸蓉耳根都紅透了，嗔怪地看了母親一眼，“我跟他才認識多長時間？”
    鍾祉霖能夠同她走的近一些，不過是因為他失憶了，等恢複記憶呢？
    畢竟失憶是足夠讓人性情大變的。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張雪菲見女兒羞窘，笑著轉移了話題，“快去看看灶上溫著的粥，吃了早飯。豆子那孩子剛才醒了一會兒，喝了藥又睡下了，瞧著氣色好了不少。”
    聽到豆子，何檸蓉這才收斂心神，“好呢，我這就去吃。”話落，起身去廚房。
    灶台上的大鍋裏果然溫著稠稠的小米粥，旁邊還扣著一碗嫩嫩的蒸蛋羹，顯然是鍾祉霖特意給她留的。
    她捧著那碗溫度恰好的粥，小口小口地吃著，蛋羹滑嫩的口感讓她空了一夜的胃熨帖不少，心裏湧現一絲莫名的甜意，並且漸漸擴散開來。
    這種被人細心惦記著的感覺，對她而言，陌生又珍貴。
    吃完早飯，何檸蓉先去裏屋看了看豆子。
    孩子睡得正沉，呼吸平穩，小腿上固定的夾板也完好。
    她輕輕替他掖了掖被角，這才回到院裏，幫著母親一起處理昨天采回來還沒收拾完的草藥。
    陽光漸漸熾烈起來，將小院曬得暖烘烘的。
    何檸蓉一邊熟練地分揀著草藥，一邊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院門外的那條山路。
    他一個人上山，會不會遇到什麽麻煩？
    雖然知道他身手似乎不錯，力氣也大，但這山裏偶爾也會有野豬出沒……
    各種雜亂的念頭在她腦海裏盤旋，讓她手裏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張雪菲將女兒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看在眼裏，心中暗笑，卻也不點破，隻尋了些村裏的閑話跟她聊著，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
    快到晌午時，何檸蓉終於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媽，我出去一趟。”
    張雪菲抬頭：“去哪兒？小鍾不是說讓你在家歇著嗎？”
    “我……我去隔壁嬸子家看看，她前幾日不是說腰疼嗎？我給她送點舒筋活絡的草藥去。”何檸蓉找了個借口，眼神卻有些閃爍。
    張雪菲哪能不知道女兒的心思，這是擔心女婿，想借口出去迎一迎呢。
    她也不戳穿，隻點點頭：“去吧，早點回來，別走太遠。”
    何檸蓉應了一聲，快步走進屋裏，用油紙包了一小把草藥，又鬼使神差地從櫥櫃裏拿了兩個早上蒸的番薯揣進懷裏，這才出了門。
    她並沒有真的往隔壁的嬸子家去，而是繞到了通往山腳的那條小路上。
    初秋的正午，日頭有些毒辣，路旁的知了聒噪地鳴叫著。
    何檸蓉尋了處樹蔭站著，目光緊緊盯著山路盡頭。
    時間一點點過去，卻始終不見那熟悉的身影出現。
    她心裏的那點擔憂像藤蔓一樣，悄悄滋長纏繞。
    鍾祉霖不會真的遇到什麽事了吧？難道是舊傷複發了？
    就在何檸蓉胡思亂想，幾乎要按捺不住想要往山上走一段去看看時，山路拐角處，終於出現了鍾祉霖高大的身影。
    他背著滿滿一筐草藥，步伐穩健，額上帶著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微光。
    盡管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卻依舊難掩其挺拔的身姿。
    何檸蓉懸著的心瞬間落回了實處，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包裹了她。
    她下意識地想迎上去，腳步剛動，卻又猛地頓住，慌忙低下頭，假裝正在整理手裏的油紙包，仿佛隻是偶然路過此地。
    鍾祉霖遠遠地就看見了站在樹蔭下的那抹纖細身影。
    他腳步微頓，眼底掠過一絲訝異，隨即唇角彎了一下，加快步伐走了過來。
    “你怎麽在這兒？”鍾祉霖在她麵前站定，聲音帶著剛勞作後的些許沙啞，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臉頰上。
    何檸蓉抬起頭，強作鎮定地把手裏的油紙包往前一遞，語氣盡量顯得自然：“我……我去給嬸子送藥，路過這裏。看你這麽晚還沒回來，順、順便等等你。喏，早上蒸的番薯，給你帶的。”
    順便？
    隔壁嬸子家了不通往這裏。
    鍾祉霖笑意更深了，他接過還帶著她體溫的油紙包，觸手溫熱，打開一看，是兩個黃澄澄的番薯。
    “多謝。”他低聲說，拿起一個，剝開焦香的外皮，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嘴裏化開。
    其實並不太餓，但這番薯吃在嘴裏，鍾祉霖卻覺得格外香甜。
    “今天……還順利嗎？沒遇到什麽事吧？”何檸蓉看著他吃，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鍾祉霖咽下口中的食物，搖了搖頭，語氣平和：“沒事，都挺好。找到一片長勢不錯的車前草，都挖回來了。”
    聞言，何檸蓉點點頭，“那就好。”
    鍾祉霖輕輕嗯了一聲，黑眸掃過她眼底殘留的淡淡青黑，聲音放柔了些，“不是讓你在家好好休息？怎麽又跑出來了。”
    “我休息好了！”何檸蓉立刻反駁，像是為了證明般，挺直了腰板，“在家待著也是待著，還不如出來活動活動。”
    鍾祉霖看著她這副嘴硬的樣子，眼底笑意更深，卻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將另一個沒動的番薯仔細包好，放回懷裏：“走吧，回家。日頭太曬。”
    “嗯。”何檸蓉點點頭，跟在他身側，兩人並肩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泥土小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誰也沒有再說話，空氣中卻流淌著一種靜謐而融洽的氣息。
    何檸蓉偷偷側過頭，看著身旁男人堅毅的側臉輪廓，忽然問道：
    “等下你陪我去供銷社吧。”